那声叹息轻得像呵出的白气,却像一道冰冷的电,瞬间劈散了我脑子里所有混乱的念头。
不是井里那东西的暴戾疯狂,不是黄皮子的尖利油滑,更不是黑袍男人的冰冷漠然。
那声音……苍老,疲惫,带着一种浸入骨髓的哀伤和……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奶奶?
是奶奶的声音?!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头皮一阵发麻,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因为起得太猛眼前一阵发黑,差点又栽回去。
我死死扶住冰冷的土墙,耳朵竖得老高,心脏咚咚咚地砸着胸腔,几乎要跳出来。
“谁?谁在那儿?”我声音发颤,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后屋里只有我和吓瘫的黄皮子。刚才那声叹息,像是直接响在我意识里的,根本不是通过耳朵!
旁边的黄皮子显然没听到任何异常,只是被我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抬起脑袋,绿眼睛里全是茫然和惊恐:“三……三姑娘?您……您又咋了?别吓俺啊!”
我没理它,屏住呼吸,努力去捕捉,去分辨。
死寂。
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和黄皮子不安的窸窣声。
是幻觉吗?惊吓过度产生的幻听?
不……那感觉太真实了!那里面蕴含的情绪……那种深切的、无可奈何的悲伤……
就在我几乎要认定是自己吓疯了的时候——
呜……
又一声。
比刚才稍微清晰了一点点,依旧微弱,却更加真切,那叹息声里包裹着无尽的疲惫,像是在黑暗中跋涉了太久太久,终于看到一丝微光,却已耗尽了所有力气。
这一次,我清晰地感觉到,这声音的源头……不在外面,不在井的方向。
它就在这老屋里!
很近很近!
仿佛……就在隔壁的堂屋!
在我猛地扭头看向通往前堂的那扇破旧门帘的瞬间——
一幅极其短暂、模糊破碎的画面,如同信号不良的雪花点,猛地撞进我的脑海!
不是用眼睛看到的,是直接投射进来的!
一双枯瘦、布满老年斑的手,颤抖着,正就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用一支小楷毛笔,极其艰难地、一笔一划地,在那本深蓝色的、土布封面的小册子最后一页的空白处,添加着字迹。
是……奶奶的手!
她在写……写那最后几行关于“狐瞳之力”和“九死一生”的绝望预案!
画面闪烁了一下,迅速被另一幅取代:
还是那双手,更加颤抖,几乎握不住笔,她在一个小小的、颜色枯黄的骨片上,用掺了血的朱砂,极其专注地描绘着那个复杂到极点的符咒,符咒中央,狐狸的图案最后一笔落下时,她猛地咳出一口血,暗红色的血点溅落在骨片边缘……
画面再次剧烈晃动,变得支离破碎!
压抑的、绝望的哭泣声……压抑的、狠绝的自语:“……只能这样了……赌一把……给小琢……”……剧烈的咳嗽声……什么东西被打翻的声音……
最后,所有的画面和声音猛地收缩,凝聚成一声更深、更沉重、仿佛用尽最后一丝生命力的——
叹息。
直接在我灵台深处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