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五个奶音突然响彻公堂,惊得梁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只见五崽齐刷刷跪成一排,膝盖砸在青石板上发出“咚咚”的脆响,老大高举族谱,老二手捧金冠残片,老三展开《周律》,老四捧着打翻的香瓶(此刻正有粉色液体顺着指缝往下滴),老五...老五正把太子掉落的玉牌往怀里塞,小胖手还趁机摸了摸玉上盘龙的鳞片,活像在确认真假,嘴角沾着的奶渍都没擦干净。
“请父亲验收治水成果!”
话音未落,太子第二个喷嚏袭来。“阿嚏——!”这声比方才更劲爆,强劲气流直接把公堂那面绘着“海水江崖”图的屏风轰出个人形窟窿。透过破洞能看到后堂堆成山的案卷——最顶上那本蓝皮册子封面上,《景和七年江南堤坝贪墨案》九个朱砂大字刺得人眼睛疼,墨迹淋漓得像是刚写上去的。更绝的是案卷旁边还摆着个打开的木匣,里头整整齐齐码着十二锭官银,每锭银子底部都有个清晰的“瑞王府”戳记,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晃得人眼晕。
“混账!”刑部尚书突然面如死灰,手里的火漆密信“啪嗒”掉在地上。老大人哆嗦着指向案卷,又指指太子,最后指着五个娃娃,喉咙里“咯咯”响得像只被掐住脖子的老母鸡。他突然想起半月前那场蹊跷的大火——本该锁在刑部密档室的江南案卷,怎么跑到京兆府来了?当时他还上报说是意外失火,此刻那些烧焦的卷宗边角,分明就露在那堆案卷最底下!
太子揉着通红的鼻尖,看看屏风大洞,又看看五个眨巴着大眼睛的娃娃。老五腰间的玉佩随着塞玉牌的动作晃来晃去,青白色的玉料上雕着鸾凤合鸣纹——这纹样他再熟悉不过了。七年前江南水患时,那个冒死送来堤坝贪墨证据的女子,腰间佩的就是这样一块玉。记得那女子穿着粗布麻衣,却有双清亮的眼睛,递给他账本时,指尖被水泡得发白发皱。只是后来那女子消失在洪水中,只留下半块被血浸透的玉佩,他一直收在贴身的锦盒里。
“大人!”老大突然指着太子腰间的香囊,那枚绣着麒麟送子的锦囊在玄色衣料上格外显眼,“那里面装着避毒珠吧?我爹说过,只有澹台氏血脉才需要这个——”他话锋一转,小手突然指向后堂案卷,“就像只有江南堤坝的知情人,才会被瑞王府追杀一样!”
公堂再次哗然。这次连衙役们都交头接耳起来,有个留着络腮胡的老衙役压低声音说:“谁不知道七年前江南死了多少官员?据说连去查案的钦差都莫名其妙坠了崖,尸骨无存呢!”太子猛地站起身,玄色衣袍带翻了茶盏,碧螺春的茶叶撒了一地,在青砖上印出星星点点的绿。他盯着老大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突然发现孩子的瞳仁里闪着诡异的金芒,像极了父皇盛怒时的模样,连眼尾那抹淡淡的红痕都如出一辙。
“叮铃——”
老五腰间的金铃铛突然无风自响,清脆的响声在嘈杂的公堂里格外清晰。几乎同时,公堂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哒哒哒”的 hoofbeats越来越近,最后停在衙门口,紧接着是兵器碰撞的铿锵声。守门的衙役连滚带爬冲进来,袍角被门槛勾住,差点摔个狗吃屎:“报!瑞、瑞王府的人把衙门围了!足有上百人,都带着弓箭呢!”话音未落,一支弩箭“嗖”地穿透窗纸,钉在堂中那根盘龙柱上,箭尾绑着的纸条展开,露出血红的“灭口”二字,墨迹还在往下渗,像是刚杀了人蘸着血写的。
老三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像只偷到鸡的小狐狸:“大人,现在可以传唤新证人了吧?”说着从《周律》里抽出张卷着的画像,展开来——赫然是当年那个江南女子的肖像,眉眼温婉,眼角那颗泪痣点得栩栩如生,落款处盖着个小小的“大理寺印”,是专管密档的朱印。
太子一把抢过画像,指腹摩挲着画中人眼角那颗泪痣——位置竟与老四的一模一样,连形状都分毫不差。他猛地抬头看向五个孩子,突然发现他们不知何时已经手拉手站成圆圈,眉心同时亮起朱砂色的光点,像五颗小小的朱砂痣。这些光点在空中连成线,恰好组成北斗七星的形状,斗柄正对着后堂的案卷堆。
“轰隆!”
公堂屋顶突然破开个大洞,椽子和瓦片哗啦啦往下掉,吓得赵府尹抱着脑袋蹲在公案底下。阳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照亮了满地狼藉的案卷、惊呆的官员,以及太子手中那幅正在燃烧的画像——火苗窜起的瞬间,五个娃娃齐声念道:“七星照命,真相大白!”声音稚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震得每个人耳朵嗡嗡作响。
火光中,画像化灰处浮现出八个金字,像是用阳光写成的:江南遗孤,澹台血脉。太子看着那八个字,突然想起七年前那个女子最后说的话:“若我不幸身死,还请殿下照拂我的孩儿们,他们眉心有痣,是澹台家的记号...”他低头看向自己掌心,那道被玉佩硌出的红痕,形状恰似个小小的“澹”字。
老三趁机爬上公案,抓起赵府尹的惊堂木“啪”地一拍:“现在,该审审瑞王府的贪墨案了吧?”他头上的戥子银簪叮当作响,在阳光下划出细碎的金光,像极了那年江南水退之后,田埂上闪烁的粼粼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