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傩舞驱邪记(1 / 2)

太庙祭祀前夜的东宫偏室,烛火摇曳如跳跃的星子,将满室药香晕染得忽明忽暗。老四澹台鹊蹲在药房最里侧的角落,小小的身子几乎被一堆五颜六色的药罐淹没。这间原本用来存放东宫日常药材的屋子,早已被他折腾成了专属的“炼丹房”——墙角堆着半人高的陶罐,有的贴着手绘的骷髅头,有的画着咧嘴笑的小人,标签上“痒痒粉改良版(新增让猫追着狗跑特效)”“笑癫粉终极版(慎用于父皇御膳房)”“现形散 ps(能让隐身的蟑螂无所遁形)”等字样歪歪扭扭,活像被风吹过的野草。最显眼的是门后挂着的桐木牌,用炭笔写着“老四实验室,闲人免进”,落款处画了只圆滚滚的小乌龟,背上还驮着顶迷你药师帽,一看就是他的手笔。

“这次绝对没问题!”澹台鹊踮着脚尖,小短手费力地往半人高的青铜丹炉里撒了把紫色粉末。那粉末是他昨天在御花园角落采的曼陀罗花,晒干后混着西域进贡的萤石末磨的,在烛光下泛着幽幽紫光,像撒了把碎星星。膝头摊着本泛黄的《南宫药典》,纸页边缘都卷了毛边,上面画着个手舞足蹈的小人,旁边用小楷标注“专治皮肤瘙痒,外敷勿食,误食恐致肢体失控”。可他满脑子都在想“怎么让止痒效果更持久”,眼神死死盯着丹炉,完全没把那行警告当回事,甚至还多抓了把曼陀罗粉丢了进去。

“嗤——”炉子里的炭火突然窜起三尺高,紫烟裹着火星腾空而起,在天花板上绕了三圈,竟聚成个龇牙咧嘴的骷髅头形状。梁上原本缩着的麻雀被烟呛得“啾”地一声栽下来,翅膀扑棱了两下,落地后突然像被施了咒似的,左三圈右三圈地跳起舞来,爪子还时不时蹭蹭肚皮,活像在跳某种古老的祭祀舞。澹台鹊挠了挠后脑勺,鼻尖上沾的紫粉末簌簌往下掉,落在衣襟上晕出小紫点:“咦?上次加半钱曼陀罗还只是让兔子转圈,这次多加了一钱,怎么连鸟都开始跳舞了?”他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牛皮小本本,用炭笔歪歪扭扭记下:“新发现:痒痒粉+曼陀罗(过量)=跳舞粉?待验证是否对人有效。”写完还画了个问号,旁边添了只跳舞的麻雀。

寅时三刻的钟声刚过,太庙前已是香烟缭绕。晨曦像一层薄纱,将朱红的宫墙、鎏金的殿顶染得温柔,可太子澹台烬却只觉得浑身难受。他穿着一身繁复的玄色祭服,里三层外三层共十二层,每层都绣着细密的云纹,领口和袖口还缀着拇指大的珍珠,压得他肩膀发酸,后颈被织金衣领磨得发红,痒得他好几次想伸手去挠,又怕失了祭祀的庄重。趁着礼官转身整理祭品的空档,他飞快地朝人群后的澹台鹊递了个眼神。

老四立刻像只小耗子似的钻过来,从袖筒里摸出个翡翠色的小瓷瓶,倒出一粒通体碧绿的丹药。那药丸表面浮着层金粉,在晨光中闪着细碎的光,像颗会发光的翡翠:“殿下,这是‘超级止痒丹’,我加了萤石末,还能夜光呢!”

“殿下稍等,这个要......”澹台鹊还想叮嘱“得用温水送服,一次只能吃半粒”,可话没说完,太庙正前方的青铜大钟突然“咚——”地炸开。浑厚的钟声像重锤砸在耳膜上,震得人头皮发麻,连地上的青砖都跟着颤了颤。

澹台烬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香炉烟雾扭曲成一个个奇异的人形,有的像提着裙摆的仕女,有的像挥着剑的将军,连列祖列宗的牌位都仿佛在冲他眨眼睛。更可怕的是,他的手脚突然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

“唰!”祭服的广袖甩出一道完美的圆弧,带着风扫过地面。他右脚踏前,重重踩在地上一块鎏金砖上,那砖是前朝永乐年间烧制的,硬度堪比精铁,往日里侍卫用刀砍都只能留下道白痕,此刻却像块酥饼似的“咔嚓”四分五裂。满场宗亲都僵住了,原本肃立的大臣们瞪圆了眼睛,连手里的礼器都忘了举。下一秒,众人就看见素来清冷自持、连笑都很少的太子殿下,突然张开双臂,踩着碎步跳起了古朴狂放的傩舞!

“先祖显灵啊!”白发苍苍的宗正卿反应最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抵着青砖直哆嗦,山羊胡子抖得像秋风中的枯草,“这、这是失传三百年的澹台祭神舞!当年太祖皇帝就是跳着这支舞,求来甘霖解了大旱啊!”老大人激动得官帽都歪到了后脑勺,后脑勺的白发沾了不少灰尘,几个年轻的礼官手忙脚乱地想扶他,却见太子一个鹞子翻身,祭服下摆“哗啦”扫倒了一排香烛,火星溅在地上,吓得众人连忙后退。

澹台烬此刻却陷在诡异的幻觉里。他仿佛站在江南的堤坝上,暴雨像断线的珠子砸下来,远处的洪水翻着浊浪。雨幕中有人唱着这支傩舞的古调,声音清冽如泉水,素白的衣摆在风中翻飞,裙摆上绣的朱雀纹被雨水打湿,却依旧鲜活。那人的面容模糊不清,唯有腕间一枚羊脂玉朱雀镯清晰可见,随着舞姿叮当作响,与他发间的朱雀簪遥相呼应......

“南宫......氏......”他无意识地呢喃,声音轻得像缕烟,刚出口就被骤然响起的鼓乐淹没。原来老三澹台墨不知何时混进了乐师队伍,穿着身不合身的杏黄道袍,领口还别着朵皱巴巴的菊花,活像个偷穿道服的小道士。他手里没拿鼓槌,反而举着两根糖葫芦,一边啃着山楂,一边指挥乐师敲鼓,腰间别着的《周礼》随着动作晃悠,书页间夹着的银针闪着冷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当场给乐师针灸。

老五澹台乐更会找机会,梳着个朝天辫,红绸带绑着发梢,活像根会移动的糖葫芦。他怀里揣着个小竹篮,里面放着澹台鹊做的“止痒丹”,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奶声奶气地喊:“三文钱一颗,买五送一!吃了就能和太子殿下一样跳大神啦!跳得好还能被先祖保佑呢!”有几个好奇的宗室子弟还真掏钱买了,结果刚吞下去,就开始原地转圈,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而老大澹台渊,此刻正站在人群最外侧,眼神却死死盯着太子脚下碎裂的金砖。裂缝里隐约露出半片发黄的纸角,上面“南宫秘藏”四个字用朱砂写就,在晨光中格外扎眼。他不动声色地蹲下身,假装系靴子的鞋带,手指飞快地勾住纸角,轻轻一扯就把纸片夹进了袖中,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瑞王站在宗亲队伍的前排,脸色铁青得像锅底。他今日穿了身绛紫蟒袍,腰间玉带上缀着的红宝石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血色,衬得他本就阴鸷的脸更显凶狠。当太子一个旋身甩飞玉冠,乌黑的长发散开,发间那枚朱雀纹玉簪“叮当”落在地上时,他猛地攥紧了袖中的密信,指节都泛了白——那信纸上正画着同样的朱雀纹样!簪头朱雀展翅欲飞的姿态,连尾羽的纹路都与密信角落的徽记分毫不差。

“王爷?”心腹侍卫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手指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要不要......”

“去查。”瑞王磨着后槽牙,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寒意,“南宫家到底还留了多少后手,这几个小崽子又知道了多少......”他说着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那里贴身藏着个拇指大的白瓷瓶,瓶中药丸只剩最后一颗——那是他当年中“情丝绕”后,从南宫太医局密室偷来的解药,如今早已所剩无几。

他话音未落,跳傩舞的澹台烬突然转向这边,祭服长袖像带着风的鞭子,“啪”地甩在他脸上。这一下力道大得惊人,瑞王脸上顿时多了道红印,连冠冕都被打歪了,垂在耳边的玉珠“哗啦”作响。众人惊呼中,他怀里的密信被风卷了出来,在空中划了道弧线,飘向人群。

“哇!”老五澹台乐眼疾手快,一个滑跪冲过去,小胖手稳稳接住信纸,还差点撞在旁边的香炉上。他麻利地展开信纸,奶声奶气地念道:“‘七月初七,突厥使团携解药至,需以太子血为引’......解药是什么呀?”小团子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脸天真无邪地抬头看向瑞王,“是治打嗝的还是治脚气的?上次我打嗝打了半个时辰,二哥说喝醋能好,结果我喝了一坛醋,牙都酸倒了!”

全场死寂。礼乐声戛然而止,连风吹过太庙松柏的声音都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瑞王身上,有震惊,有疑惑,还有几分探究。澹台烬突然停止舞蹈,原本泛着诡异绿光的眼睛慢慢恢复清明,却依旧直勾勾盯着瑞王,声音沙哑得不似人声,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王叔......也中过毒?”

这问题像颗炸雷,劈得瑞王脸色瞬间惨白。他刚要开口否认,澹台鹊突然从人群里挤出来,小手里举着个透明的琉璃瓶,瓶中装着淡青色的液体:“要试试真正的解药吗?我刚用太子殿下的眼泪配的!”他说着拔开瓶塞,一股清冽的幽香瞬间弥漫开来,像是雪后初绽的梅花,混着淡淡的药苦,还带着丝若有若无的甜意。

瑞王像见了鬼似的连退三步,后背“咚”地撞在蟠龙柱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却顾不上揉。这气味他太熟悉了——二十年前,先皇后南宫氏还在时,她宫中常点的安神香就是这个味道!那年他奉命搜查南宫太医局,在最深处的密室里找到的香方,末尾就写着“此香与‘情丝绕’解药同源,慎用”......

“妖孽!”瑞王突然暴喝,手指颤抖地指着澹台鹊,声音都在发颤,“你、你到底是......”

“我是澹台鹊呀~”老四歪着头,笑得人畜无害,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就是上个月把您书房里的‘情丝绕’毒药,换成巴豆粉的那个~”他说着晃了晃手里的琉璃瓶,瓶中液体跟着打转,“对了,这解药方子,还是我从您枕头底下的暗格里偷的呢!您藏得可真深,我找了三天才找到!”

满朝哗然!“情丝绕”三个字像道惊雷,劈得几个年迈的大臣差点背过气去。这毒名在先帝朝就是禁忌——当年南宫太医局满门抄斩,罪名就是“私制‘情丝绕’毒杀宗室”,此事牵连甚广,至今没人敢在朝堂上提及。澹台烬瞳孔骤缩,脑海中突然闪过母后临终前的模样:她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手腕上绕着圈诡异的红痕,御医们围在床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病因,只敢说“娘娘是忧思过度”......原来那时,母后就中了“情丝绕”?

当夜,东宫偏殿的烛火亮了整整一夜。五个小脑袋凑在紫檀木桌旁,围着那片从金砖下挖出来的残纸。纸片不过巴掌大,边缘被火烧得焦黄卷曲,像是从火场中抢救出来的,上面还沾着些泥土。老三澹台墨小心翼翼地用银针拨开粘连的部分,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它,随着银针移动,底下残缺的地图慢慢显露出来——画着几条交错的线条,还有个小小的朱雀标记。

“南宫秘藏......”澹台墨指着地图角落的朱雀纹,又从怀里掏出本线装的《太医院志》,哗啦啦翻到建筑图那页,“你们看,这地图上的线条,和太医院旧址的回廊布局一模一样!这朱雀标记,应该就是入口!”众人凑过去一看,果然,两张图的轮廓竟有七分相似,连拐角的弧度都差不离。

老二澹台风突然把手里的扫帚往地上一顿,扫帚头上的秃毛都震掉了几根,声音里满是兴奋:“管他呢!先去把地方掀了再说!说不定里面藏着能让父皇答应我去边关的宝贝!”少年今日特意换了身黑色夜行衣,腰间别着把磨得锃亮的弹弓,裤腿还扎着布条,活像个准备上山打虎的小猎户,眼睛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

“慢着。”门口突然传来澹台烬的声音。他刚沐浴过,墨发还滴着水,水珠顺着发梢落在月白中衣上,晕出深色的痕迹。中衣松松垮垮地系着,露出锁骨下方一道淡红的疤痕——正是白日里被祭服衣领磨破的。他手里拿着那枚朱雀玉簪,簪头朱雀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眼睛部位镶着的两颗朱砂,像是活物般盯着人看,透着几分神秘。

“你们可知......”澹台烬话没说完,老五澹台乐已经蹦起来,一把抢过玉簪,小手指着簪头的朱雀:“知道呀!这是娘亲的聘礼嘛!”小团子今日洗了澡,发间还带着皂角的清香,红扑扑的脸蛋像两个刚熟的苹果,“娘亲的梳妆匣里有张画,画的就是这个簪子,旁边还写着‘赠吾儿烬’呢!”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火星溅在桌面上,留下个小黑点。簪头朱雀的眼睛在光下泛出更浓烈的红,像极了澹台烬白日里跳傩舞时充血的眼眸。老大澹台渊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深蓝色的小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半块焦黑的木牌,边缘被烧得卷了边,上面用金粉刻的“南宫”二字依稀可辨:“这是在金砖底下一起找到的,当时怕被人发现,就没拿出来。”

澹台烬接过木牌,指尖触到背面某个凸起的圆点。他轻轻一按,“咔嗒”一声轻响,木牌从中间裂开,露出里头藏着的一粒珍珠大小的药丸。那药丸通体碧绿,表面布满金色的纹路,像极了春日里爬满藤蔓的石墙,凑近闻有股淡淡的腥甜——正是白日里澹台鹊给他吃的“止痒丹”的完整版,只是纹路更细密,颜色更鲜亮。

“这是......”澹台烬喉结滚动,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七年前江南水患,他跟着父皇去赈灾,却不慎染上风寒,高烧不退,躺在床上胡言乱语。朦胧中,有个穿着白衣的女子走到床边,手里拿着粒一模一样的药丸,喂他服下。药丸入喉的瞬间,浑身的灼痛奇迹般消退,他依稀记得女子腕间的朱雀玉镯,还有温柔的声音:“烬儿,要好好活着......”

“情丝绕的解药。”澹台鹊轻声说,小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药囊,里面装着他磨好的各种药粉,“娘亲留下的《南宫药典》里说,这药方要用制药人的心头血做引,而且......”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呢喃,“而且每制一粒,制药人就会折损十年阳寿......”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梆子声,“梆梆梆”——五更天了。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淡淡的晨光透过窗棂,落在桌面上,与烛火的光芒交织在一起。五个娃娃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哈欠,澹台乐甚至直接歪在澹台渊怀里,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小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枚朱雀簪,指节都泛了白。

澹台烬望着窗外的曙光,眼神渐渐变得坚定。他沉默了片刻,突然做了个决定:“今日休沐,你们都去睡吧,养足精神。”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那是连日来他难得露出的笑容,“午时......随我去太医院旧址看看。”

最新小说: 大唐:开局悔婚,我成诗仙你哭啥 相父北伐,刘禅率魏延奇袭长安 大唐:从安史之乱开始藩镇割据 功高震主要我死,我走女帝后悔啥 皇帝互换朝代:祖龙开局一个碗! 修行十三年,才获得二郎真君传承 巫师:从技能树开始肝经验 大秦:开局救始皇,手握人皇幡镇天下 夺臣妻:疯批帝王他强取豪夺 我有一张始皇脸[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