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衙门的青砖墙沁着深秋的夜露,泛着湿冷的寒气。檐下悬挂的铁马在朔风中碰撞,发出碎冰般清脆而凛冽的声响,回荡在寂静的街巷里。老大澹台玄裹着一身玄色斗篷,如同一抹暗影蹲在档案库房的梁上,指尖轻轻抚过一叠发黄的军械调令,目光落在骑缝章上。水晶镜片后的瞳孔微微收缩,透出锐利的光——这些发往北境三镇的文书格式工整,兵部大印鲜红刺眼,盖印的力度与角度也无懈可击,但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墨迹的干涸程度与落款日期存在微妙的时差,像是有人提前盖好空白印章,只待时机一到便填写内容,伺机而动。
“太巧了,北境三镇同时申请调拨军械,且调令编号连号,未免太过刻意。”他无声地滑下房梁,动作轻盈如猫,袖中滑落出半卷泛黄的南宫氏《仿形秘录》。书页间夹着的糖画因库房内的暖气融化,黏糊糊地粘在“印鉴辨伪”章节的朱雀纹上,那纹路与兵部大印边缘的暗纹隐隐呼应。三更梆子声从远处传来,沉闷的声响惊飞了檐角栖息的夜鸟,他趁机溜出兵部衙门,快步返回东宫偏殿。
在偏殿的烛火下,澹台玄用老四特制的“显影药水”拓下兵部印鉴的细微纹路,又从库房里取出一份报废的弩机清单作为参照,开始仿造一份发往平凉关的调令。“平凉关驻军仅五百,且地处内陆,调拨一批旧弩机合情合理,不易引起怀疑。”他边嘀咕边用南宫特制的“隐纹纸”誊写——这种纸张是前朝太医局用来密封重要处方的,表面与普通官纸无异,遇火则会显现朱雀暗记,便于验明真伪。当他将伪造的调令小心翼翼地塞进兵部往来文书的信匣时,窗棂外突然有夜枭惊飞,黑色的掠影如鬼爪般划过月光,留下一阵不祥的寒意。
第三日拂晓,东方刚泛起鱼肚白,平凉关方向突然升起狼烟,滚滚黑烟在晨光中直冲天际,竟烧红了半边天。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如离弦之箭撞开宫门,驿卒浑身尘土,嗓子嘶哑得几乎说不出话,跪在金銮殿外高喊:“急报!突厥五万铁骑压境,平凉关告急!”
朝堂之上瞬间炸开了锅,主战派与主和派吵得唾沫横飞,唾沫星子溅在朝服上都顾不上擦。主战派将领拍着胸脯请战,要求立刻发兵驰援;主和派则认为突厥来势汹汹,应先派使者议和,再做打算。瑞王余党趁机发难,弹劾兵部调度失当,未经深思熟虑便调拨军械,激化了与突厥的矛盾。太子面色沉静,急召兵部尚书核对调令,老尚书捧着那份伪造的调令,双手发抖,冷汗浸湿了官袍:“这……这印鉴是真的,可这文书编号对应的,明明是上月发往南疆的茶叶清单,怎么会变成平凉关的军械调令!”
老大在殿外的白玉阶下听得真切,怀中的《仿形秘录》突然变得滚烫,灼得他心口发慌。他猛然意识到,自己那份用于试探的假调令,早在送出宫门时就被人调了包!有人像等待猎物的蜘蛛,早已织好了替换真调令的网,就等着他这只“小蜘蛛”撞上去,借他的手引发这场战事。
东宫密室的青铜灯树燃着十二盏烛火,跳动的火光映着五个娃娃苍白的脸。老大澹台玄跪在冰冷的地砖上,玄色劲装的下摆还沾着夜探兵部时蹭的墙灰,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懊悔:“孩儿鲁莽,一时大意落入奸人圈套,险些酿成大祸,请殿下重罚!”
太子澹台烬负手立在窗前,月白常服被晨曦染成淡金色,衣袂在微风中轻轻飘动。他指尖捻着那份引发战事的调令残片,沉默半晌,突然将纸片凑近烛焰——普通官纸遇火瞬间焦黑卷曲,并未显现南宫特有的朱雀暗记。“这不是你用隐纹纸仿造的那份。”他转过身,目光如解剖刀般锐利,扫过众人,“有人一直在暗处盯着东宫的动向,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能如此轻易地截获并替换文书,说明对方在通政司、甚至兵部内部都有内应。之前揪出的瑞王党羽,不过是冰山一角。”
话音未落,殿门“哐当”一声被撞开,老二澹台战浑身是血地冲了进来,褐色短打被刀锋划得破烂不堪,手臂上还缠着渗血的布条。他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平凉关是诈攻!突厥主力绕道黑水谷,正在猛攻潞城,潞城守将请求火速支援!”说着,他甩出半截染血的突厥箭矢,箭杆上刻着狰狞的狼头图腾——那纹路与兵部侍郎李大人腰间玉佩的图案如出一辙,连狼耳的弧度都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