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黛儿加入时,计划已被上层封进“绝密”标签里。她是鱼昊轩亲自点名的,档案干净得像张等待谱写旋律的白纸:父母是生物学家,在一次深海热液喷口考察中失踪,留下的唯一遗物是块附着古菌的岩石样本,此刻就放在她实验室的抽屉里。鱼昊轩看到那块样本时,指尖在岩石表面停顿了三秒,视网膜界面的蓝光快速闪烁了两下,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样本上的菌痕,像是在比对某种深埋的数据。
鱼昊轩说她“听得见基因的歌”,她确实能捕捉到数据的节律。有一次,她戴着脑波感应终端,银色导线像藤蔓缠在手腕上,在数千条无序的基因频段杂音里,精准抓出一段稳定的谐振波形,悠扬得像大提琴声。她闭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轻声说:“它在讲海洋……很古老的那种,热泉在冒泡,透明的虾绕着泉口游。”鱼昊轩盯着反馈屏幕上的序列溯源——那一段正对应地球生命最初诞生的热液喷口环境,甚至裹着古菌应对高温的特殊生命序列。他沉默了,是发现稀世珍宝时的屏息,指尖无意识敲击桌面,节奏和杨黛儿捕捉到的谐振分毫不差。
他们在白日模拟生命脉冲曲线,光桌上的线条时而像平缓的潮汐,时而像陡峭的山峰。每当曲线出现异常波动,杨黛儿总能第一时间找出对应的遗传片段——那些片段总带着点“野性”,是人工校准没法完全驯服的。一次模拟远古海洋环境的基因激活实验里,杨黛儿突然按住光桌的暂停键,脑波终端的指示灯从稳定的绿色跳成急促的黄色,她指尖无意识抠着光桌边缘,指甲在冷硬的界面上留下浅淡白痕:“不对,这声音不对。”白梵凑过去看,屏幕上的谐振波形确实比之前急促,像“濒死的幼鲸在深海里鸣唱”。鱼昊轩却很快调走数据,指尖在虚空中划过,把异常波形盖了过去:“是设备校准误差,黛儿,你太敏感了。”说这话时,他眼底的蓝光暗了一瞬,快得像错觉。白梵没在意,笑着拍了拍杨黛儿的肩膀:“我们黛儿可是‘基因歌者’,连误差都能听出情绪。”杨黛儿没笑,视线粘在被覆盖的波形残迹上,声音轻得像飘在空气里:“我总觉得……它在求救。”夜里,他们会躺在被城市光霭稀释的天台上看星星。夜风卷着城市光霭撞在身上,白袍下摆猎猎翻飞,像要被扯进墨色夜空的帆。杨黛儿带了盆人工培育的栀子花,放在天台角落的金属架上——研究所里只有消毒水和臭氧的味道,她想让这里有“活的气息”。花盆是用废弃实验烧杯改的,杯壁还留着之前装营养液的淡绿痕迹。
“星星其实也是数据。”鱼昊轩说,指尖描着星座。他的指尖划过之处,空气中留下视网膜界面投射的淡蓝虚拟轨迹,短暂连起那些亘古的亮点——轨迹尽头恰好指向天台西南角的人工森林,那片林子的每棵树都按“黄金比例”栽种,连树叶的叶绿素含量都经过统一校准。“一种更宏大、更沉默的编码,写在时空的结构里。”“那我们是什么?”白梵问,侧头看着鱼昊轩被星辉和界面微光勾出的侧脸,能看见他耳后植入的神经接口痕迹,像道极细的银色月牙。
“我们是它的异常值。”鱼昊轩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他伸手碰了碰那盆栀子花,花瓣在指尖下轻轻颤动,“是宇宙这具庞大躯体里,偶然萌生的一簇有意识的神经末梢,试图反过来理解自身起源的、美丽的错误。”笑声散进风里,清亮得像碎冰——谁也没料到,这些夜晚终将被命运倒置,成了日后回忆里的暗色参照。那些关于星辰与数据的讨论,关于异常值与生命起源的狂想,后来都会像冰冷的针,回刺记忆,带来绵密的痛。就像此刻的夜风,当时只觉得是自由,后来才懂是命运的预兆。
杨黛儿曾说:“这样的日子能过一辈子就好了。”她说这话时,头轻轻靠在白梵的肩上,发丝间飘着实验室消毒水和栀子花混合的淡香——那味道很淡,却像根细线,把白梵心里的理想和爱意缠在了一起。她的手指无意识摸着白梵的手腕,那里有块浅疤,是之前操作液氮罐时不小心冻伤的,她指尖反复蹭过那道疤:“以后我帮你盯着,再也不让你受伤。”白梵当时只是笑,手臂不自觉环紧她的肩膀,年轻的心脏被理想和初萌的爱意填得满满当当,连呼吸都带着暖意。他低头时,能看见杨黛儿睫毛上沾了点夜风卷来的细尘,像星星落在了她的眼睛上。可他没看见鱼昊轩眼底那一瞬的暗波——那波动来得快,像深海里被惊动的鱼群,瞬间就隐没了。鱼昊轩转开视线,望向城市边缘那片过于规整的人工森林,喉结轻轻滚了一下,视网膜界面正快速解析栀子花的生命序列,屏幕上跳出一行红色小字:“目标基因片段匹配度98。7%”。
他看着他们俩,心底掠过一个念头,像程序底层的幽灵代码,藏在所有表层逻辑之下:“我追逐秩序,只因为她,是唯一的例外。”他毕生都在为混乱的生命找最优解,找一个完美可控的秩序公式——就像那片人工森林,每片叶子都在他的计算里。可杨黛儿不一样,她是公式之外的变量,没法推导,也没法复制,让他心悸又着迷。或许“逆涌”的蓝图,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给这个“例外”,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坐标。他指尖又碰了碰栀子花的花瓣,界面上的红色小字闪了闪,变成:“警告:目标基因片段存在未知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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