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随着陈洛在现实中锻炼身体,心中那种对靖江王的愤恨却越来越浓郁,对封建头子朱元璋的恼火也越来越清晰。
但同时呢,他又难得罕见的开始反思自己。
他的脖子似乎也在隐隐作痛,不是生理上的,而是一种沉重的,心理中想象出的勒紧般的幻痛。
眼前反复闪回的,不再是金光闪闪的支付宝到账,而是桂林百姓那惊惧麻木的眼神,是朱守谦那张油腻而怨毒的脸,是朱元璋暴怒却又难掩一丝挣扎的复杂表情,是杨业、王主事他们为自己求情时那既恐惧又带着一丝炽热的信任……
“我他妈至今,到底在干什么呢?”
他喃喃自语,拳头都罕见的握紧。
过去几周的经历如同光怪陆离的梦境,但现在,梦该醒了,留下的不是暴富的狂喜,而是一片冰冷的狼藉。
自己因为系统,想用“死谏”这个KPI,绞尽脑汁地作死,把朝堂当舞台,把历史人物当NPC,把那些惊心动魄的生死瞬间,仅仅视为换取现代世界几千块人民币的工作流程。
他甚至……还因为“绩效”没达到最高档而懊恼,盘算着下次怎么更有效率地激怒皇帝,甚至想过“练好号”去物理消灭朱守谦。
可这种事,即使做了,舒心是不假,但改变了什么呢?
桂林一游,百姓的样子,其他人称呼自己为大人,他们古代人的脑补也好,他们对自己的信任也罢。
“他妈的,我简直像个沙比一样,每次都是胡闹,一点人生价值都实现不了。”
一种强烈的自我厌恶感猛地攫住了他。
那一个个马甲,在奉天殿上慷慨激昂,看似为民请命,核心驱动力却只是那几千块钱。
陈洛是人!
陈洛有时候也有自己的看法,他是在利用系统的便利,玩弄着言辞,消费着那些历史人物真实的情感与困境。
朱元璋的愤怒与挣扎,同僚们的恐惧与微弱的希望,还有那些他仅仅窥见一角,桂林百姓沉甸甸的苦难。
自己难道就一直荒唐的视而不见,不管不顾,只是伪装的为民吗?
为了几千块钱,在哪里装出来为民请命,其实想一想也挺恶心的。
而系统能篡改杨业他们的记忆,让他们忘记上一个“陈洛”的容貌和细节,但那些共同经历的情绪冲击,那些被“陈洛”这个存在所点燃或压抑的东西,真的能完全抹去吗?
朱元璋真的毫无察觉吗?
那个从底层爬上帝位,心思缜密、多疑到了极点的老人,接连几天被不同面孔,却话术都同样风格诡异、直戳痛处的给事中冲击,他真的只会归咎于疯子?
而不会产生一丝“这人怎么有点眼熟”的本能怀疑?
还是说……系统的能力强大到连这种直觉都能覆盖?
陈洛还真猜到了事实,他此前到底有多胡闹,现在想一想,每一个马甲说的话都充满了一样的现代人口吻,完全不正经,如何让朱元璋能真听进去?
天天气他,搞得朱元璋也和疯子一样,每天都大吼大叫,可实际上他陈洛的谏言没有一条落地。
唯独因为百姓的事,他内心才不经意间的有了触动。
而且说白了,这种卡系统BUG去刷钱的狂喜,确实让人会极端兴奋很久。
但做多了,总会有时候会反思自己过去做的事,你可以说陈洛贱,但陈洛只是想到,自己都绝对此前自己的做法太过于沙比,简直都难以回想起来,想起来也感受不到开心。
自己是完全把历史当成了游戏,但实际上,他是穿越,他是真来到了一个在运转中,真实的洪武王朝内。
现实里自己就是个普通社畜,但在那个世界中,自己其实每一次上线,每一次谏言都在真实地扰动历史,影响活生生的人与其命运。
他想起自己轻佻地评价朱元璋双标,嘲笑他封建大家长的作风。
但自己呢?
为了现实世界的一点享乐资金,就在另一个世界肆意妄为,将他人的命运和时代的重量视为垫脚石,这何尝不是一种极度自私和冷酷的双标?
“十万……十一万……”他看着手机余额,那串数字曾经让他心跳加速,此刻却显得有些刺眼。
这些钱,能买顶配电脑,能挥霍一段时间,但然后呢?
继续用命去换?
用一个个或许已经留下痕迹的马甲,去重复那种胡闹到极致的谏言?
更重要的是,他的死,真的只是他一个人的事吗?
杨业那胖子为了活命哭天抢地的表演下,是否也有一丝对同僚命运的兔死狐悲?
李御史、王主事他们,在以为自己追随的是一位“悲壮赴死、为民请命”的义士时,投入的那份信任和热血,又算什么?
还有那些桂林的百姓。
他陈洛用他们的苦难作为谏言的材料,激怒了皇帝,抓了周长史,看似掀起了波澜,但最终,皇帝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朱守谦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当他的富贵闲人,甚至可能变本加厉。
而他陈洛赚了九千块拍拍屁股就死回现代了,那些百姓呢?
他每次说着大义,想起他们的样子,想起他们的冤屈与绝望,自己心里能好受吗?又得到了几分真正的纾解?
“我……我其实和朱守谦那种人,在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陈洛表情都垮了,说实话这种成长还不算晚,“我不也是仗着某种‘特权’,不顾他人死活,只为自己谋利的人罢了。”
强烈的羞愧感和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当然,最关键的是前两天老爹这个村长打来了电话,和他聊起了自己当官的经历,也在闲聊中,陈洛开玩笑的说起明朝,老爹一顿给他分析。
他爹是个开明的人,也希望陈洛去考公。
而这种想法,那些说的话,是慢慢说的让他羞愧了。
那会——
“哎,洛洛啊。”电话那头传来父亲熟悉的中年嗓音,带着点方言味儿,背景音里还有隐隐的电视声和村委会大喇叭的通知回响,显得格外有生活气息,“吃饭了没?”
“吃了,刚吃完。”陈洛含糊地应着,当时的心思还在幻想赚大钱的事了。
“哦,吃了就好。最近工作咋样?忙不忙?”
父亲照例是那些家常的开场白。
“还那样吧,就……混着呗。”
陈洛当时这话说得有点心虚,他这“工作”内容,实在有点难以启齿。
自己好像干的挺胡闹?
“混着可不行啊。”父亲语气里带着笑,倒不是责备,“年轻轻的,得有点奔头,我跟你讲,今天村里开会,就为那扶贫款后续产业扶持的事儿,扯皮了半天,哎呀,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