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朱元璋看着毛骧呈上的最新诏狱记录，脸上的肌肉都在微微抽搐。
“带薪休假？血赚不亏？”
他低声重复着记录上陈洛那前两个马甲说烂的，他绝对熟悉的混不吝的言论，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
“这杀才！他到底把朕的诏狱当什么了？客栈吗？还是他陈家的别院？！”
朱元璋是简直无法理解。
寻常官员，哪怕是勋贵重臣，进了诏狱哪个不是惶惶不可终日，就算不吓破胆，也得是度日如年。
可这陈洛倒好，非但自己毫无惧色，还把跟他一起关进去的那三个蠢货也给带偏了？
居然开始讨论晚上加鸡腿？！
“陛下息怒……”一旁的王景弘太监见状，是吓得赶紧劝慰，声音都发颤。
“息怒？咱怎么息怒！”朱元璋猛地将那份记录拍在御案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你看看！你看看这都写的什么！‘心态极稳，绝无寻死迹象’？‘饭量似有增加’？他陈洛是进去修身养性了还是去赴宴了？！”
朱元璋气得在原地转了两圈，指着诏狱的方向，对着空气，或者说对着想象中的陈洛咆哮：
“咱把他关进去，是指望他好好反省！是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天威难测！什么叫君臣纲常！他倒好……他倒给咱分析起利弊来了？！还陛下心里跟明镜似的？还杀了你们对他名声没好处？”
“他以为他是谁？朕肚子里的蛔虫吗！朕需要他一个待死的囚犯来帮咱分析局势，揣测圣意？！”
这种被一个臣子，尤其是一个他恨不得立刻剁了的臣子，如此精准地拿捏住心理的感觉，让朱元璋极其不爽，甚至比听到直接的顶撞更让他窝火。
那是一种心思被看穿，行动被预判的恼怒，仿佛自己精心布置的棋局，对方不仅一眼看破，还漫不经心地点评了一句——“也就那样”的感觉。
更让他憋屈的是，他不得不承认，陈洛那套歪理邪说，虽然气人，但核心逻辑……还真特么的对！
他确实不能因为李炜他们委婉地附议削藩就直接砍了，那确实会坐实他听不进忠言。
他确实需要观察风向，也确实有磨砺臣子，看看谁还敢冒头的心思。
这些帝王心术，是他掌控朝堂的利器，如今却被陈洛在狱中像说书一样掰开揉碎讲给杨业他们听，简直是对他帝王权威的另一种形式的嘲弄！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朱元璋胸口剧烈起伏，一股邪火混合着强烈的荒谬感直冲脑门。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惩罚一个罪臣，而是在跟一个滚刀肉斗智斗勇，关键是这滚刀肉还总能在看似胡闹的言行中，戳到最要命的地方。
“还有周王！”朱元璋又想起记录里提到的，自己那个儿子被陈洛吓得跟鹌鹑似的，“这个没出息的东西！被一个七品小吏吓成那样！朕的脸都让他丢尽了！”
他原本把周王和陈洛关在一起，确实存了试探和借机敲打的心思，想看看陈洛会不会对周王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或者周王能不能硬气一点。
结果倒好，周王直接被陈洛“聊”成了壁画，而陈洛则把诏狱变成了他的个人秀场，连同狱友带隔壁王爷，外加暗处的锦衣卫，全成了他的听众！
“反了！都反了！”朱元璋最终无力地坐回龙椅，揉着刺痛的太阳穴。
他对陈洛的杀意从未消退，但此刻，这种杀意里又掺杂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一种对这混不吝家伙的……无语。
是的，无语。
面对一个不怕死、不求名，甚至把坐牢当带薪休假的怪物，他那些惯用的威慑、敲打手段，仿佛都打在了棉花上，不仅效果寥寥，反而显得自己有点像个被看穿了把戏还在硬撑的蹩脚演员。
“滚！都给朕滚出去！”朱元璋烦躁地挥挥手，把殿内侍候的人都赶了出去。
独自坐在空旷的大殿里，朱元璋望着跳动的烛火，脑海里却反复回响着陈洛那些气死人不偿命的言论。
“带薪休假？血赚不亏？”
朱元璋喃喃自语，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他自己都觉得荒唐的吐槽：
“这杀才……他到底图个啥啊？！就图个气死朕吗？！”
唉！
还真对了！
陈洛可不就是要气死他，换取下班的工资？
不过。
这一刻，洪武大帝朱元璋，虽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累。
但冷静下来，也开始思索陈洛导致的这次削藩谏言的主要意义。
“图个气死朕？”朱元璋喃喃自语，随即冷哼一声，“若真如此，反倒简单了。”
他现在虽然怒火依旧，但陈洛这杀才固然可恨，可其言行，却未必没有道理。
这些话也进入了他一直试图用权威和亲情掩盖的裂缝里。
“削藩……”
这两个字说的容易，做起来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