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接下来陈洛决定了心思后，去了这刘记酒馆啊，这酱骨头还是那么香，酒也还是那么醇厚，但酒过三巡，陈洛的心思也开始动起来了。
此刻，杨业还正唾沫横飞地回忆着诏狱里跟陈洛学五子棋的趣事，王主事小心地剔着牙缝里的肉丝，李御史则默默品着杯中残酒，若有所思。
接下来，他们该干些什么呢？
藩王问题又不能继续动，那么接下来反而闲着了。
但陈洛绝不想如此！
“啧！”所以他忽然咂咂嘴，打断了杨业的滔滔不绝，“杨哥啊，你看这京城的酱骨头，味道是正，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啊。”
他们四人本就思考接下来在洪武的所行之事的方向，因此闻言，不蠢也知道这陈家人应该是暗示什么。
杨业当时一愣，下意识就接话：“少了啥？他这刘记的酱料可是祖传秘方！贤弟，你难道知道了什么？”
陈洛当时就一笑，直接也不装了，以话喻事。
“算不上知道什么，只是觉得少了点啊……土腥气。”
土腥气？
他们三人抬头看着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陈洛，此刻也等他下文。
然后嘛……
“三位兄长啊，你们好好想一下，刘记这猪在京城圈养，吃的都是精料，哪比得上凤阳老家那种漫山遍野跑，啃过野菜、喝过山泉的土猪？那肉味，才叫一个扎实、地道啊！”
陈洛也不管四周可能存在的锦衣卫，这暗喻之话，意思瞬间明了。
李御史和杨业都表情骤变。
“凤阳？”
但王主事却没懂，他剔牙的手一顿，疑惑地看向陈洛，“贤弟怎的就突然提起凤阳？”
但他也不是傻，几乎数秒后，表情就大变了。
凤阳，那可是朱皇帝的龙兴之地，也是诸多勋贵老家，情况复杂程度，比之桂林有过之而无不及。
更重要的是，前不久周王朱橚就是因为擅离封地跑回凤阳闲逛，才被老朱扔进诏狱的。
这地方，现在可有点敏感。
陈洛一看三人表情，就知道鱼饵抛出去了，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种追忆往昔的惆怅啊。
“不瞒三位兄长，小弟我虽生在江南，但家母祖籍也是凤阳。小时候常听母亲说起凤阳的风土人情，花鼓灯会，还有那……唉，不说也罢。”
他故意欲言又止，吊足了胃口。
杨业心里清楚怎么回事，面上却表现的果然上钩：“还有啥？贤弟快说啊！是不是有啥好吃的？”
这话特意说的低劣，实际要陈洛赶紧说核心点。
陈洛也摇摇头，表情配合的变得凝重起来。
“好吃的嘛，固然有，但母亲说得更多的，却是凤阳百姓的苦处。你们想，那是陛下老家，皇陵所在，勋贵云集，各种投献、诡寄、徭役摊派，怕是比别处更甚！听说有些百姓，守着皇陵，日子却过得还不如……”
他适时刹住车，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李御史眉头紧锁：“贤弟所言，我也略有耳闻。凤阳府情况特殊，皇庄、勋田、军屯交织，权贵盘根错节，地方官也难治理。前些年还有过小规模的民怨……”
王主事胆小，连忙压低声音：“慎言，慎言！那可是陛下乡梓，妄议不得！”
“嘿，我这不就是跟三位兄长私下聊聊嘛……王兄莫急，而且你们看，周王殿下他为啥偏偏跑去凤阳？还不是因为那儿是帝乡，规矩多，但油水也多，机会也多？我就在想啊……”
陈洛也不装了，直接开始陈述接下来的看法。
“陛下如今锐意改革，清丈田亩、严查投献，连藩王制度都开始规制了。”
“这京城周边，陛下盯着紧，动作处理的也快。可像凤阳这样的地方，天高皇帝远，又是勋贵老家，盘根错节，新政推行下去，怕是阻力更大，更容易藏污纳垢啊！”
他目光扫过三人：“三位兄长，你们说，若是此时，有位御史或者给事中，能主动请缨，去凤阳等地巡查，名义上是‘宣慰帝乡，观摩新政成效’，实际上是去摸摸底，看看新政在这些‘硬骨头’地方推行得如何，有没有阳奉阴违，甚至……有没有新的弊政滋生……”
嘶！
他们瞬间明白了陈洛的逻辑，可是，可是这简直更疯狂了。
杨业都听得眼睛发直，忍不住说：“这……这岂不是主动往火坑里跳？凤阳那地方，关系网复杂得很……”
王主事脸都白了，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啊！藩王问题不顾不提，那地方的水才深呢！这一去，弄不好就是第二个桂林了！”
他的担忧绝对没错。
李御史也沉默许久，他更明白陈洛的意思了。
在他的理解中，陈家人果然为民的心是一刻闲不下来。
这不是简单的巡查，这是要以身犯险，去捅另一个马蜂窝！
凤阳的问题，某种程度上比藩王问题更棘手，因为它直接关联着老朱的乡情，朝堂上那些真正勋贵们的利益，属于真正牵一发而动全身之事。
而若是能在这里撕开一道口子，其震动绝不亚于此前任何一次谏言！
他还抬头看了陈洛一眼，对方这个理由找的是真极好，真有水平。
什么叫宣慰帝乡，观摩新政？
表面上是去皇帝老家看看、学习，所谓的考察政策落地情况……说的也冠冕堂皇，让人难以拒绝。
但本质上，以李御史对陈洛的了解，以陈家人的性子，去了能只是观摩吗？
必然是为了去搅个天翻地覆！
李御史看着陈洛，缓缓道：“贤弟此议，颇为大胆。只是，陛下刚因藩王之事警告过我等，此时再提去凤阳，会不会……”
陈洛嘿嘿一笑，当时就放下酒杯，一句话说了他这现代人知道怎么去的法子。
“哎呀，兄长放心吧，咱们也不提具体问题，只提去宣慰和观摩。陛下不是希望我们把心思用在实务上吗？少提疯狂的谏言吗？”
啪！
他一拍酒杯到桌上。
“巧了不是，这不就主动去找实务做吗？这深入基层，体察民情，为新政推行查漏补缺，难道不是忠君爱国，我辈尽职尽责的表现？”
“陛下若应允，说明他真心想看看新政效果，若不应允……嘿嘿，那反倒说明他心里有鬼，怕咱们真查出点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