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嘛，面对陈洛这突如其来的请教，周王朱橚脑子里嗡的一声，CPU都快干烧了。
他看看陈洛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又看看台下那些骤然聚焦过来，那带着期盼、疑惑，甚至是一丝恳求的百姓目光，最后再看看旁边面如死灰，抖如筛糠的吴知府等人。
他瞬间明白了！
陈洛这杀才，哪里是在问他？
这分明是把他架在火上烤，逼他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代表老朱家，对凤阳的现状做一个表态！
说真话？那就是打父皇的脸，坐实地方官粉饰太平，甚至可能牵扯出更多勋贵黑幕。
他回京后还能有好果子吃？父皇能饶得了他？
但！
换个角度想，父皇要他和陈洛来这干什么，不就是认为可以看看凤阳的问题吗？
所以。
说假话吗？跟着吴知府一起唱赞歌？
周王现在都不知道怎么搞，可看看陈洛那架势，看看台下百姓渐渐不再麻木的眼神，他要是敢说半个好字。
他都相信，下一秒就会被陈洛用更犀利的言辞钉死在“昏聩无能”、“罔顾民瘼”的耻辱柱上？
而且陈家人到时候回京，搞不好还要狠狠参自己一本。
他视线都不由看向关押靖江王的位置，那位可就是陈家人此前所为导致的下场。
所以陈洛至今的努力是有威慑力的，这让他必须有所抉择。
而且，他内心深处，上次来凤阳私访时看到的那些破败景象，难道都是假的吗？
进退两难！真正的进退两难呀！
朱橚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嘴唇哆嗦着，恨不得当场晕过去。
他求助似的看向陈洛，却见对方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那眼神仿佛在说——“殿下，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您爹把这考题出给我，我转手就送给您了，不用谢！”
“孤……孤……”
朱橚张了半天嘴，在极致的压力下，最终干脆也放开了，反正也是帮他那个爹来看凤阳问题的。
“孤……孤上次来时，确实未见得尽是吴知府所言那般富庶祥和！亦有百姓……衣衫褴褛，面有菜色！这花鼓原词，孤亦有所耳闻，也绝非今日所唱这般！”
轰！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
虽然说得含糊，甚至带着怂包特有的推卸责任，例如什么叫未见得尽？
但这话意思很明显了，陈洛用藩王的嘴确定，他所为并非胡乱而为。
凤阳不像官方宣传的那么好，老百姓过得苦，花鼓原词也不是赞歌！
而也正是这句话，吴知府等人眼前一黑，周王殿下都被逼得说了实话，他们再怎么狡辩都是徒劳！
这奠定了，陈洛此举的意义。
也是这句话，台下百姓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嗡嗡议论声。
周王殿下，皇帝的亲儿子，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了他们过得苦！
这简直是破天荒头一遭，一些老人甚至激动得老泪纵横！
这意味着，皇帝终于发现这边的情况，这就不是简单的一句表态而已……
陈洛要的也就是这个效果！
他立刻趁热打铁，不再理会表情复杂的周王，以及这些在他眼中胡闹的畜生官吏们。
转身对着台下百姓，声音洪亮：
“父老乡亲们！你们也都听到了！连周王殿下都亲口所言，凤阳并非如某些官员所报的那般天花乱坠！你们受苦了！你们的心声，被这些庸官贪吏层层掩盖，今日，借着这花鼓，我陈洛，就要让这真正的凤阳之音，上达天听！”
他猛地一指那些还在发愣的花鼓艺人：“几位老哥！还愣着干什么？！周王殿下在此，本官在此！今日，你们就唱那自元朝覆灭后，你凤阳真正的凤阳花鼓之词！”
“就唱出你们的苦，唱出你们的怨！天塌下来，有我陈洛顶着！有周王殿下在此见证！”
周王：“……”
艺人们面面相觑，看着陈洛决绝的眼神，又看看面如土色的官员，再看看台下群情激动的乡亲，最后把心一横！
去他娘的府衙新词！
唱了半辈子违心的玩意儿，今天豁出去了！
领头的艺人把心一横，扯掉身上那件光鲜却别扭的戏服，露出里面打满补丁的粗布坎肩，抓起鼓槌，用尽平生力气，敲响了最悲凉、最原始的鼓点！
其他艺人也纷纷效仿，褪去伪装，回归本真。
沙哑、苍凉、却充满力量的歌声，再次响彻广场，这一次，再无遮掩：
“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个好地方~~”
“自从出了个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
“大户人家卖田地，小户人家卖儿郎~~”
“我家没有儿郎卖，身背花鼓走四方！咚咚锵！”
歌声一起，台下百姓的情绪彻底被点燃！
这就是真正的凤阳！
这就是出了个皇帝，出了个泥腿子皇帝，结果现在却这个死样子的凤阳真相！
周王朱橚看着这如同燎原烈火的情绪爆发场面，百姓无比激动……
虽然本质上也只是唱个歌词罢了，但其意义却不同凡响！
周王更是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喃喃道：“疯了……真是疯了，这陈家人总是不闲着啊……”
陈洛站在台中央，脸上也没有了平日的嬉笑，只有一片肃穆。
他知道，这把火，终于点起来了！
消息也很快是锦衣卫早就有的操作下，关键就在于这花鼓之词，在陈洛那次领着他们到处找原词之际，这消息就早如长了翅膀一般飞回京城了。
乾清宫内，朱元璋看着毛骧骧呈上的密报，脸色铁青，捏着奏报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好……好一个陈洛！好一个身背花鼓走四方啊！”
朱元璋简直咬牙切齿，可他真的不知道凤阳的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