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旨意赶来刚好需要时间,这凤阳城内的风云,现在因陈洛一手导演的“花鼓词正名”事件而骤然激荡。
吴有德等一干官员也被陈洛带来的锦衣卫迅速控制,一场针对凤阳府乃至整个中都地区的吏治清查风暴,也许在陈洛回京后,也许在之后就能在朱元璋的盛怒下刮起来。
陈洛在等待他预判必到让他提起回京的旨意时,他也观察自己此举带来的影响。
街头巷尾,百姓们窃窃私语,既有对贪官即将落马的快意,也有对未来的惶惑,更多的,则是对那位看似疯癫、实则胆大包天的京城小官陈洛的复杂目光。
有人视之为不畏强权的青天,也有人觉得他是个搅乱平静日子的灾星。
周王朱橚在这事件后,更是彻底把自己关在了行辕里,连门都不愿出。
他心中充满了后怕和怨怼,既怕父皇的雷霆之怒波及自身,又怨陈洛将他拖下水,逼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那些不合时宜的实话。
但这种怨并非是恨,他只是无语自己至今的经历……他现在也只想赶紧结束这趟倒霉的差事,平安回到京城,离陈洛这个瘟神越远越好。
陈洛,嗯,他点点头,心里还惦记着另一件事——靖江王朱守谦。
这个在桂林草菅人命,最终却只落得圈禁反省的纨绔王爷,在陈洛看来,其罪当诛,能活到现在都已是朱元璋对亲人的自私,那出现的法外开恩了。
尤其是上次探监时,朱守谦那毫无悔意,只知怨天尤人的模样,更让陈洛觉得留着他,迟早还是个祸害。
毕竟明史也给答案了,靖江王根本不知悔改,反省几年,换个藩地也只会更加变本加厉的报复百姓。
你不敢造反,你不敢报复朱元璋,你就欺负百姓?
你算个什么东西!
更何况,此人的存在,本身就像一根刺,提醒着陈洛在桂林未能彻底伸张正义的遗憾。
“就这么圈禁着,真太便宜他了……”
陈洛在自己的临时住所里,看着那边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啊。
“老朱他顾忌宗室颜面,顾忌他那死去大哥的情分,舍不得下杀手……我懂,但这口恶气,我陈洛得出,这未来对大明百姓的隐患,也得提前掐灭。”
他猛地起身,这一步步向门外走去时,那也是不停思考。
直接刺杀?
那太低级,也容易引火烧身,虽然马甲就算死了也是赚!
可不符合他如今为民请命,这朝廷命官的身份,更会毁了为凤阳百姓祈福的本质。
所以……
他需要一种更文明、更合规的方式,哪怕朱元璋依旧愤怒,却也觉得姑且可以在凤阳后再杀自己的手段。
陈洛脚步一顿。
他的目光,落在了后方桌上那枚代表他给事中身份,以及特派凤阳朝廷命官的铜制令牌上,又想起了行辕里那位惊弓之鸟般的周王殿下。
一个大胆的计划,逐渐在他脑中成型。
“奉旨巡查,代天宣慰……既然老朱让我来宣慰,那我宣慰一下这位被圈禁的宗室,也是分内之事吧?”
陈洛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双手一背,看向靖江王那头。
“周王殿下身为亲王,代表皇室关怀一下落难的皇室,他父皇的侄子,也更是合情合理吧?”
他没接到任何关于处置朱守谦的圣旨,但他可以创造一种情境,一种让朱守谦自己走向绝路,或者被代表的皇帝去赐予某种恩典的情境啊。
什么恩典?
那就是几天后,凤阳的吏治清查正进行得如火如荼,人心惶惶之际,陈洛也拿到了归京的文书,但在走之前,他却再次出现在了周王朱橚的行辕外。
“殿下,给事中陈洛求见。”
陈洛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朗,甚至带着几分轻松。
门内的朱橚一听是陈洛,头皮都麻了,本能地想拒绝,但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让人把他请了进来。
毕竟要走了,怎么也要见面,哪怕他现在对陈洛,这陈家人是又恨又怕,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忌惮。
“陈给事中,何事啊?”
朱橚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但状态实在不是那么回事。
陈洛却完全不在乎,挥挥手,笑嘻嘻地行了个礼,开门见山道:“殿下,凤阳之事,已由朝廷要接手,你我使命也算完成大半。不过在离开之前,下官觉得,还有一事未了。”
“何事?”
什么事?
哪里他妈有事?
朱橚心中警铃大作。
“靖江王朱守谦啊。”陈洛说得理所当然,还摊摊手,“他毕竟是宗室,虽获罪圈禁,但陛下仁德,想必心中仍存挂念。”
“殿下与下官至此,如今凤阳动荡,他身处慎独院,想必也是惶恐不安啊。”
他指向那边,也指向周王,直接来了手‘孝道’攻击。
“殿下你名义上是那位的叔父,下官身为朝廷使者,于情于理,都该再去‘宣慰’一番,也好让陛下放心,更彰显天家恩泽,您说是不是?”
叔父?
靖江王?
哗!
朱橚一听居然是这事,脸都绿了,想都没想,直接大白话的就开始拆穿陈洛心思。
“陈洛!你还要去招惹他?你嫌捅的娄子还不够大吗?父皇若是知道……”
“唉!殿下此言差矣。”
陈洛马上打断他,脸上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正是为了避免更大的娄子,才更要去看看。”
“殿下请想,如今凤阳官场震荡,若是有宵小之辈趁机对靖江王不利,或者靖江王自己承受不住压力,出了什么意外……这责任,谁来担?陛下怪罪下来,你我这‘宣慰’使者,能脱得了干系吗?”
怎么可能有啊!
周王上下打量陈洛,只觉得,你说的怕不是你自己吧?
陈洛却凑近一步,压低声音,仿佛推心置腹的说了一个道理。
“而且啊,这点不算,殿下你再想,咱们主动去关心一下,稳定其情绪,确保其安全,这才是为陛下分忧,也是为你我自身考虑啊。”
“这叫防患于未然,陛下知道了,只会觉得殿下您思虑周全,稳重可靠,本就该看看皇室的亲属嘛。”
朱橚被陈洛这番歪理说得一愣一愣的,仔细一想,似乎……还真有那么点道理?
万一朱守谦真在凤阳乱局中死了,自己这个在场亲王确实难辞其咎。
而且关键,父皇看他不爽也很久了,陈洛最后的话对,这波这么大篓子,估计回去还得被骂……此法下,他周王去看了对方,是稳住对方,好像也确实是稳妥之举,让父皇觉得他还是有好心思的。
“可是……孤去看他,说点什么呢?”
“简单!”陈洛一拍手,“您就代表陛下,表达一下关怀,训诫几句让他安心悔过的话便是。剩下的,交给下官。下官带着朝廷的令牌,代表的是朝廷的威严,正好借此机会,再好好‘劝诫’他一番,让他深刻领会圣意。”
朱橚看着陈洛的眼神,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在陈洛连哄带吓之下,加之自己也确实怕担责任,最终还是勉强点了点头:“也罢……便依你所言。但切记,不可再生事端!”
“殿下放心,下官晓得分寸。”
陈洛拱手,脸上笑容更盛,心中却合计,还分寸?
我的分寸就是送他上路的分寸!
于是,不久后,慎独院那扇沉重的大门再次被打开。
这一次,来的不仅是陈洛,还有一脸不情愿,强作镇定的周王朱橚。
看守的护卫见周王亲至,自然不敢阻拦,恭敬地将二人迎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