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清浦镇的天地终究是太小了。
这里的病患多是寻常头疼脑热,疑难杂症有限,蓝沉甯感觉自己医术的提升遇到了瓶颈。
更重要的是,她深知容家势力庞大,虽一年来风平浪静,但难保哪天不会查到这里。
偏安一隅,绝非长久之计。
她需要更广阔的天地,更多的病例来磨砺医术,也需要一个更能隐藏身份、同时也充满机遇的地方,真正站稳脚跟,拥有无人可以随意撼动的力量。
她的目光,越过清浦镇连绵的屋瓦,投向了南方那个传说中风云际会、流光溢彩,充满了无限可能与未知挑战的大上海。
一个傍晚,她合上手中的《申江医刊》,对正在灯下认真练字的沉玉平静开口,“沉玉,我们收拾一下,过些日子,去上海。”
沉玉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向往,“阿姐,上海是不是有很多大轮船和洋楼?”
蓝沉甯看着妹妹健康活泼的模样,嘴角微微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嗯。那里,会有更广阔的天地。”
*
火车轰鸣着驶入喧嚣的上海北站,眼前骤然展开的是一个与清浦镇截然不同的世界。
高楼林立,车水马龙,西装革履与长衫马褂并行,吴侬软语夹杂着各地方言和洋文,空气中弥漫着煤烟、香水和新油漆的复杂气味。
蓝沉甯紧紧牵着沉玉的手,小姑娘瞪大了眼睛,又是惊奇又是些许畏惧地看着这光怪陆离的一切。
蓝沉甯面色沉静,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将初来乍到的陌生感牢牢压在心底。
她没有急于张扬,而是先在公共租界找了一处相对僻静、管理尚可的里弄,租下了一间小小的亭子间暂时安身。
接下来的一个月,她像一块海绵,带着沉玉,近乎贪婪地熟悉着这座巨大的城市。
她带着沉玉去观摩西式医院的门诊,看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如何用听诊器、体温计;她去雷允上、蔡同德等各大药堂,佯装顾客,打听药材行情,观察坐堂郎中的手段;她甚至牵着沉玉,站在街头人群外围,听那些激昂的进步学生演讲,听到“科学”、“女权”、“独立”这些字眼时,她的眼神会格外明亮。
沉玉虽不全懂,却也仰着小脸,听得认真。
最终,蓝沉甯选定了一条不那么起眼、但居住着不少公司职员、报馆编辑、小学教员和小商贩的弄堂。
这里市井气息浓厚,邻里关系相对简单,又透着几分务实和开明。
她在弄堂口租下了一个不大的门面。
简单粉刷修葺后,“蓝氏医馆”四个朴素的字被端端正正地挂在了门楣上。
医馆虽小,但也是布置得井井有条,别具一格。
左边是顶天立地的中药柜,上百个小抽屉散发着沉稳的药香;右边却醒目地摆着一张铺着雪白床单的诊疗床、一个铮亮的消毒锅,以及一些简单的西医器械:血压计、听诊器、镊子、纱布等。
墙上一边挂着传统的人体经络图,另一边则挂着她在上海通过考核后取得的、崭新的《医师执业证书》。
她打出的招牌是:“中西医理,精治妇孺杂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