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盅里的梨汤还冒着氤氲热气,冰糖炖得融化在汤里,抿一口,清甜顺着喉咙滑下去,连带着胸腔里的暖意都浓了几分。我正捧着盅沿慢慢啜饮,忽然听见院外青石板路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轻缓又沉稳,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像有人用指尖轻轻敲着心上的鼓点,每一下都敲得我心跳漏半拍。
身旁的青瑶刚要起身去掀帘子,我已下意识按住她的手,指尖在暖手炉温热的铜胎上轻轻敲了敲,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笃定:“是王爷来了。”
话音刚落,月洞门后便转出一道颀长身影。连云卿穿着件玄色暗纹锦袍,领口滚着圈细密的银线,走动时银线随着动作泛着细碎的光,腰间玉带束得妥帖,衬得他肩背愈发挺拔。他许是早就看见窗内的我,见我望过去,脚步便慢了些,嘴角噙着抹浅淡的笑意,笑意像初春的融雪,慢慢漫过眼底。
“刚从宫里出来,顺道过来瞧瞧你。”他走进屋,带进来一阵外面的清寒,目光却先落在我怀里的暖手炉上,见炉身还冒着细白的热气,原本微蹙的眉头便舒展了些,语气里带着安心,“看来让人送来的暖炉,倒是正好派上用场。”
我把盛着梨汤的瓷盅往旁边小几上推了推,腾出半边铺着软垫的椅子:“王爷坐。”他刚落座,青瑶已沏了茶来——是前几日他让人送来的明前龙井,沸水一冲,翠绿的茶叶便在白瓷盖碗里舒展开来,清冽的茶香瞬间漫了满屋,混着屋里残留的梨汤甜香,竟生出种格外清润的暖意。
他端起茶盏却没喝,只隔着袅袅茶烟看着我,目光落在我眼下淡淡的青影上,语气里带着点试探的温柔:“你昨夜里没睡好?是不是我……挤着你了?”
我指尖无意识地在暖手炉光滑的炉身上画着圈,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吹散:“不是挤着,是我……不习惯有人睡在我身边。”毕竟之前夜里只有青瑶在外间守着,从未有过旁人同榻而眠的光景。
他低笑一声,笑声像落在心尖的羽毛,轻轻痒痒的:“这样呀。”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我让人把府里那盆素心兰送来了,就摆在窗台上。夜里闻着兰香,或许能睡得安稳些——毕竟以后,你要慢慢习惯我睡在你旁边。”
我顺着他的目光转头望去,果然见窗台上多了盆素心兰。瓷盆是冰裂纹的,衬得叶片愈发舒展,绿得发亮,几支花苞亭亭玉立,花心藏着点浅黄,清幽的香气正丝丝缕缕飘过来,混着茶香梨汤香,竟让这屋子都多了几分雅致。
“对了。”他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个小巧的锦袋,递到我面前,指尖捏着袋口,动作轻柔得像怕碰坏了里面的东西,“昨日见你发间只别了支简单的银钗,少了些点缀,回来的路上特意绕去花嫁,带回了一支。”
锦袋是藕荷色的,上面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针脚工整得看不见线头。我捏着袋口轻轻一倒,一支玉簪便顺着掌心的弧度滑了出来,稳稳落在我手心里。
是支上好的羊脂玉簪。玉质温润得像初生的暖玉,在晨光透过窗棂洒下的光里,泛着柔和又细腻的光泽。簪头雕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花瓣的纹路都清晰得能看见细微的脉络,最妙的是花萼处,竟用极细的金丝嵌了圈小巧的流苏,轻轻一晃,便发出细碎的叮咚声——那声音清越又温柔,像春日里檐角的风铃被微风拂过,在安静的屋里格外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