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凑过去，鼻尖几乎要碰到竹筛的细竹条，果然见那梅瓣的弧度、蜷起的褶皱，和我帕子上没绣完的半朵几乎一模一样——连花瓣尖那点若有若无的浅红，都像极了我用胭脂调的丝线颜色。
“你连这个都记得。”我指尖轻轻戳了戳那片梅瓣，它在竹筛上轻轻一颤，细绒般的纹理晃了晃，倒真像在点头应和。
“你的事，哪件敢忘。”他笑着捏了捏我的脸颊，指腹带着磨银簪留下的薄茧，蹭过皮肤时有点痒，却让人舍不得躲。
暖棚角落的紫铜炉上，温着的梅茶正悠悠冒着热气，白瓷壶嘴氤氲出淡淡的白雾，一缕缕漫过来，把他的眉眼都晕得模糊了些，睫毛上像沾了层细雪，倒比平日里冷硬的轮廓多了几分柔和。
青瑶不知何时又掀帘进来了，手里捧着个描金白瓷罐，罐口裹着圈青布，罐身贴着张洒金红纸，上面用小楷写着“新雪”二字，墨迹还带着点湿润。
“姑娘，这是方才在后院刚接的新雪，王爷一早就让人备了干净的瓷盆，说用新雪煮梅茶最是清冽，能衬出梅香。”她把罐子轻轻放在小几上，眼睛弯成了月牙，又凑过来小声说，“方才我路过院门口，见雪人都堆好了，王爷特意让人把姑娘的玉兰花冠给雪人戴上了，还说等开春雪化了，再采院里的真玉兰，给雪人‘换妆’呢。”
我心里一动，掀开棉帘一角往外看。冷风裹着雪沫子钻进来，却没让人觉得冷——院门口果然立着两个雪人，左边那个顶着顶我织的米白绒线帽，鬓边斜斜插着支玉兰银簪，簪尾的流苏被雪冻住，却仍透着莹润的光；右边那个裹着他常穿的玄色斗篷，领口还别着块墨玉，发间用红绸系着朵绒布红梅，连眉眼都是用炭条细细画的，倒真像他平日里站在廊下的模样。
雪光映着头顶的日头，晃得人眼睛发花，可看着那两个并肩立着的雪人，却觉得连雪粒子都带着暖意，像在笑着看暖棚里的我们。
“傻气。”我笑着缩回手，指尖还沾着点雪的凉，脸颊却热得发烫，刚要转身，手腕就被他轻轻攥住往回带。
他从铜炉上提下白瓷茶壶，壶柄裹着层绒布，怕烫着手。他往小巧的白瓷杯里倒了半杯梅茶，琥珀色的茶汤里浮着几片蜷起的梅瓣，杯沿冒着淡淡的白气，看着就清润爽口。
“尝尝新雪煮的，比平日的更鲜些。”他把杯子递过来时，指尖不小心碰着滚烫的杯沿，飞快地缩了缩，却还是稳稳地送到我手里，掌心还残留着茶壶的温度。
梅茶入口先是微涩，像初春的风掠过舌尖，可咽下时，一股清甜却从喉咙里慢慢漫上来，混着新雪的清冽，竟比往日的梅茶多了层干净的滋味，连呼吸都像是沾了梅香。
他见我眉眼舒展，自己也倒了杯，却没喝，只捧着杯子看着我笑：“等开春了，咱们把这些晒干的梅瓣收进青花瓷罐，埋在院中的玉兰树下，让它沾点花香。明年这个时候挖出来，煮茶时添上几片，定比今年的更有味道。”
雪还在落，暖棚里的炭火偶尔“噼啪”响一声，溅起几点火星，把两个人的影子投在竹筛上，和梅瓣的影子叠在一起，模糊了边界，分不清哪是梅的轮廓，哪是人的衣角。
我靠在他肩上，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墨香，混着梅茶的清甜，格外安心。他忽然哼起支没词的调子，声音轻轻的，像晚风拂过梅枝，又像雪粒子落在伞面，柔柔的绕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