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辰大陆灵霄宫,后山禁地。
寿元只剩七日的碧潮姥姥被弟子抬着棺材冲出湖底,她枯手一拍棺沿,湖水炸成漫天白雨,老人嘶哑长笑:“飞升路现!老身就算爬,也要爬去闻仙城!”
东辰大陆天枢派,剑冢。
断阳老祖破关而出,须发皆张,一剑劈开万丈山壁,赤红剑光直冲天际:“五千年!五千年!老夫终于等到今日!”
西辰大陆禅定寺,万佛塔。
戒律院首座“空相”大师,一掌震碎千年木鱼,佛音浩荡:“神木重生,灵根可补,众生皆可飞升——我佛慈悲!”
北辰大陆赵家祖地。
赵家老祖赵玄庭仰天长啸,笑声震得整座祖祠瓦片齐飞:
“快!启飞舟!全族金丹以上,随老夫去闻仙城,谁敢抢神木先机,杀无赦!”
闻仙城上空,遁光如流星雨,全部射向五灵神木。
那些卡在大乘,渡劫巅峰,以为大道已绝的老怪物们,热泪盈眶,癫狂大笑:
“幽霾散,神木苏!飞升契机,这是我等最后一搏!”
日头西斜,翠光却愈发炽盛,雾河被撕得七零八落,露出半树新芽,像翡翠火树,照得满城灵舟几乎睁不开眼。
第一批遁光落地,却不是意气风发的剑修,而是一口口棺材,一张张枯皮。
南辰碧潮姥姥被扶下灵舟,刚踏上白玉阶,肉身便噗地塌成半具骨骸,全靠背后弟子灌输灵力,才勉强拼回人形。
东辰断阳老祖拄剑而行,每走一步,脚下便落一层皮灰,他死死盯着树冠,喉头嗬嗬作响:“生机,只需半年,便可引灵根补全……”
可半年?他寿元只剩不到三日!
同样境况,在西辰戒律寺空相,北辰赵玄庭,星辰门太上长老身上同时上演。
飞升路在前,他们却连抬手摘叶的力气都快没了。
“延寿丹!对,只要先延一阵,再借神木重塑灵根!”
不知谁喊了一句,所有人的眼睛瞬间充血,袁笍笙!
唯一能炼延出寿丹的丹宗,已经死了!竟然死了!
“去碧落宫!”
“找袁笍笙的传人!”
碧落宫山门外,昔日南辰大陆三宫五门头号宗门,如今山门破败,护山大阵黯淡无光。
十余位寿元将尽的大能联袂而至,威压汇聚,直接压得山门石阶寸寸开裂。
袁心璐被几名残余长老推出来,素衣憔悴,眼眶青黑,显然多日未眠。
“天阶延寿丹?”
她声音沙哑,带着自嘲:“我娘一死,身上所有物品便随她魂火湮灭。如今碧落宫连地阶延寿丹都弄不来,何来天阶?”
赵玄庭上前一步,渡劫威压轰然落下,袁心璐当场口吐鲜血,却仍挺直背脊。
“袁笍笙既然能炼制延寿丹,便说明你碧落宫有材料来源!搜!”
碧潮姥姥更直接,枯手一抓,无形鬼爪扣向袁心璐天灵。
“慢!”
袁心璐大喊:“我娘入魔,她死了,碧落宫未申冤,并非我们无话可说!她虽入魔,却未做何伤天害理之事,还尽自己所能提供出去多枚延寿丹!是夏若竹!”
“诱导大家杀我娘的是她,毁了延寿丹的是她,断了大家升仙路的也是她,你们找她去啊!”
“夏若竹?”碧潮姥姥耳生:“她是谁?”
弟子毕恭毕敬上前:“师祖,您刚出关,还未来得及跟您说。”
提到“夏仙子”三字,他眼里便放光,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
“回诸位老祖宗,夏仙子本出身千衍宫外门,却不过三月就显露不凡,半年筑基!她丹符剑三同修,不仅是天阶炼丹师,天阶制符师,连剑道,都达到了恐怖的剑魄境天阶!她还杀了杜宇鑫,杀了袁笍笙,杀了吉槐,如今各州年轻一辈,谁不视她为道标?谁不尊她一声‘夏仙子’!”
他说得眉飞色舞,口水四溅,全然没注意到面前一群老怪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黑。
碧潮姥姥寿元将尽,哪有空听吹捧,抬手“啪”地一巴掌甩在弟子后脑,枯瘦五指差点把少年扇进地里:
“啰嗦!老身只问你——她为何要杀袁笍笙!她如今在哪?!”
弟子被威压一震,这才回神,脸色煞白,趴在地上颤声道:“回……回师祖,夏仙子弄清楚幽霾息壤是被息核封碱后,便出去寻找息核。如今五灵神木复原,实属夏仙子之功,烨不知夏仙子如今在何处,有没有负伤……”
碧潮姥姥冷笑:“这些信息你从何而来?”
弟子愣了愣:“千衍宫传出的消息。”
“千衍宫说什么,便是什么?挺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五灵神木被封碱这么多年,谁都奈何不得,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能有办法?幽霾息核是她斩的,谁有实证?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弟子失声惊叫:“师祖,真的是夏仙子!”
碧潮姥姥却已转身:“既然千衍宫将延寿丹毁掉,绝了大家生路,那咱们便去找林业光要个说法吧!”
十余位老怪物对视一眼,目中凶光暴涨,齐声低喝:
“要个说法!”
下一瞬,遁光冲霄,杀意滔天,直奔千衍宫。
而此刻,遥远的未知空间内,夏若竹盘膝而坐,七窍流血,胸口晶囊鼓胀到极限,仿佛随时会炸。
她生死未卜,却一手掀翻了整个修真界的天。
不知过了多久,空间波纹闪过,夏若竹踉跄跌出。
调理好一段时日,她脸色依然苍白如纸。
胸口晶囊被层层灰火锁链缠住,偶尔仍有幽蓝青光在皮下乱窜,像困兽撞笼。
要彻底压制,恐还需费好一段时日。
但息核斩,五灵神木是否恢复?
夏若竹御起一道黯淡剑光,直奔千衍宫。
一路行过,耳畔全是“五灵神木复苏”“飞升路重启”的欢呼。
夏若竹唇角终于露出几日来第一丝笑意,息核终究没白斩。
可离宗门尚有千里,欢呼便渐渐变成咬牙切齿的谩骂。
“杀袁笍笙的罪魁祸首就是千衍宫夏若竹!”
“断人延寿路,如杀人父母!”
她心头一凛,剑光骤急。
千衍宫山门外,往日云雾缥缈的迎宾阶,此刻被十几位大乘,渡劫老怪堵得水泄不通。
延寿丹的香气早绝了,只剩腐朽与暴怒在空气里发酵。
“林业光!今日拿不出延寿丹,便拿你千衍宫底蕴来偿!”
赵玄庭半边脸已见枯骨,仍拄着龙头拐,一杵下去,护山大阵光幕涟漪乱颤。
碧潮姥姥坐在棺材上,哑声冷笑:
“林宫主,老身只剩三月寿元,横竖是死,拉你全宗陪葬也不算亏本!”
阵内,林宫主青衫磊落,面色却疲惫:
“诸位道友,当时情形天下共睹,袁笍笙与吉槐同流合污。魔族以幽霾息壤封缄五灵神木,意在打压人族,扩充魔族势力。袁笍笙自甘入魔,吸收魔元,再噬树心。若让他们功成,诸位连这两日残寿都无!”
“夏若竹布阵斩之,是为天下,而非私怨!”
“若真有延寿丹藏私,我林业光愿立心魔大誓,天诛地灭!”
声落,他抬手掷出一枚留影晶石。
虚空画面展开:
【夏若竹一步跨过血泊,剑尖直指吉槐:“对五灵神木动手的,果然是你。”
吉槐面色狰狞,背后浮现万丈魔相,槐枝如刃,直迎剑光。
白剑幕即将斩落之际,水镜般的遁光横冲而来,袁笍笙云袍猎猎,挡在魔相与剑幕之间。】
铁证灼灼,可寿元将尽的众人哪管是非?
“吉槐该死,袁笍笙却罪不至绝!”
“她不过想获得吉槐魔元,此为你我喜闻乐见之事,何至杀之?”
“杀人偿命,欠债还丹!”
怒吼声中,十几道腐朽却恐怖的威压同时升腾,如山将倾。
林宫主强撑光幕,唇角已见血迹。他以手背抹去唇边血痕,青衫猎猎,一步踏到光幕前端,目光扫过那一张张枯槁面孔,声音如钟,轰然炸响:
“诸位前辈,请扪心自问,若无夏若竹,你们可还有机会在此叫嚣!?”
“幽霾息壤从何而来,息核又藏于何处,这万年谜题是谁揭破?是她!”
“吉槐步步为营,灭杀我人族修士炼制移灵鼎,又引息核封树,若无人阻止,五灵神木将永远无法重焕生机!”
“到那时,诸位连坐在此地咳血的机会都没有,只会于闭关中无声无息化作一具干尸,飞升?做梦!”
林宫主抬手,剑指指天,一道灵光冲霄:“夏若竹获得仙魔合流术,这才以一己之力斩灭息核!”
林宫主挥手散去画面,声音冷冽:“神木重焕生机,你等却为区区一枚延寿丹,向救命恩人拔刃相向,向守护宗门兴师问罪!”
“试问,这便是所谓大乘、渡劫的风骨?这便是追寻大道者的良知?”
“若真要索命索丹,”林宫主一步踏出护山大阵,青衫猎猎,直面十余道腐朽威压:“先问问我林业光手中剑,肯不肯答应!”
山门外,一时死寂。
老怪物们面皮抽动,目光闪烁,怒意与羞惭交织,却竟无人再向前一步。
死寂中,碧潮姥姥咔啦一声推开棺材板,颤巍巍站起。
她灰发披散,双眼却亮得骇人,抬手止住身后众老的躁动,嗓音沙哑却透着诡异的温和:“林宫主,老身半截身子入土了,可没闲心跟你千衍宫拼命。”
“说到底,大家只想活,只想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