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飞放下望远镜,低声自语。
大别山的那几年游击战,桂军与红党的游击战有着本质的区别。
红党的游击队,是真正的扎根于民众,他们会组织转移、抢收农作物、掩护百姓撤离。
而桂军的游击战,更像是一种寄生在民众身上的“运动战”。
遇到日军强力进攻时,他们往往是一溜烟地跑路,将后背和无辜的百姓,一同留给敌人。
当然,凡事无绝对,桂军也有过可歌可泣的战例,红党的地方游击队也同样有过令人不齿的负面记录。
但总体而言,桂军的“游击”,已经在大别山区渐渐失去了民心的根基。
一支失去了民心支持的军队,一支只知道对峙和监视的野战部队。
其战斗意志和纪律性,自然会大打折扣。
就在此时。
赵鹏程策马从队伍后方赶了上来,与吉普车并行。
“钧座。”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泥点,汇报道:“我已经跟第七军的参谋长通过气了,了解了一下他们目前的具体情况。”
“。”
“部队普遍有些怨言。”赵鹏程的措辞很委婉:“他们此前与日军井水不犯河水,日子过得还算安稳。”
“这次突然被拉出来,要南下打硬仗,很多官兵在思想上还没转过弯来。”
“指挥部呢?”
楚云飞直接问到了核心:“第七军的指挥部,现在在什么位置?”
赵鹏程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哭笑不得的古怪神情:“报告钧座,第七军的指挥部已经前出,但是,具体位置还没定下来。”
“还没定下来?”
楚云飞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什么意思?兵贵神速,指挥部先行是常识,他们还在等什么?”
“等他们的军长张淦算好指挥部的选址。”
“算好?”楚云飞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并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惊讶。
“是的,钧座。”赵鹏程一脸无奈地解释道,“这位张淦军长,痴迷风水玄学,人送外号‘罗盘将军’。
每次安营扎寨,甚至是设置一个炮兵阵地,都必须先拿出罗盘,卜算吉凶,测定方位。
据现在他还没找到一块‘风水宝地’来安放他的“军部大印”。”
听完赵鹏程的解释。
楚云飞非但没有像赵鹏程预想中那样发怒,反而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他看着前方那支士气不高、行进迟缓的队伍,心中瞬间明了。
“荒唐吗?”
他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在问赵鹏程:“或许吧。”
赵鹏程一愣,不解地看着楚云飞:“钧座,他真的不是在拖延时间?”
“鹏程,你要知道,带兵打仗,方法千万种。”
楚云飞的目光深邃:“桂系部队官兵多信鬼神,张淦此举,看似荒谬,又何尝不是一种收拢军心、稳定士气的手段?”
“在官兵普遍对南下作战心存抵触的时候,用‘天意’、‘吉兆’来统一思想,消除他们的恐惧和疑虑。”
“这种办法,虽然上不得台面,但不得不承认,对某些部队来,很有效。”
楚云飞虽然心中不屑于这种手段,但他能理解其背后的逻辑。
一个将领,能将一支成分复杂的部队牢牢掌控在手中,必然有其过人之处。
“不过。”
楚云飞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理解归理解,规矩是规矩。”
“现在是战时,我既然受命协调指挥,就不能容忍任何可能影响战局的延误。”
他看着赵鹏程,语气平静,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命令,还是要下的。”
“刚好,也可以借此试探一下,这第七军到底是听他张淦的‘罗盘’,还是听统帅部的军令。”
“命令!”
楚云飞的声音沉了下来:“传令第七军!命他们加快行军速度,天黑之前,务必抵达指定的中祥(现钟祥,江汉平原北部县城)地区!
发两封电报,第一封电文不必过于严厉,只做常规军事命令下达即可。
第二封电文间隔三十分钟发送,措辞严厉,如果天黑之前没有抵达,军法从事!”
“是!”
赵鹏程立刻领命而去。
楚云飞自然没有能力在桂系的地盘上军法从事新桂系的核心干将张淦。
而且张淦这人,虽然看似搞抽象,但有传言何应钦这样的大员都找他看过面向,白健生也在北伐的过程之中因为张淦的占卜而脱离险境。
张淦也确实自就熟读易经,爱好风水学,或许还真有点东西在手上。
脑子里面都有系统了,有个什么奇人倒也正常。
……
第七军,临时指挥部。
“军座,华北联合指挥部楚长官的电报。”
被戏称为“罗盘副官”的李副官,将一份电报心翼翼地递到了正在摆弄着一个精致罗盘的张淦面前。
张淦“嗯”了一声,眼皮都没抬一下,手指在罗盘上掐算着,嘴里念念有词。
李副官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焦急万分,忍不住出声劝道:“军座,电报里命令我们必须在天黑前赶到中祥,咱们要是再这么耽搁下去,万一华北那边”
张淦闻言,这才不紧不慢地放下罗盘,接过电报扫了一眼,脸上却并无惧色,反而冷笑一声。
“一道常规军令而已,慌什么?”他不以为意地道:“我第七军的行动,自然有我的章法,他楚云飞远在天边,知道什么前线情况?
况且我这个军长要惩处也只能由军委会开会决议。
他楚云飞的手,还伸不了那么长。
军委会里,能没有我们白长官话的地方吗?”
言下之意,便是他楚云飞的命令,听不听,全看他张淦的心情。
李副官听完,急得直跺脚,压低了声音,嘟囔了一句:“军座,话不能这么啊。”
“这位楚长官,可是出了名的胆大包天,什么事都敢做出来!”
“想当初,他还是个的团长,就敢弹劾军团长。”
“那一年豫东会战的时候,不是有消息传出来,桂勇清长官的身死,不就是他伙同薛长官下的黑手吗?”
“您别忘了,为桂勇卿的事情陈长官可是一直都在找薛长官的麻烦。”
“依我看,咱们还是别触这个霉头为好。”
这番话,终于让张淦的脸色,微微变了。
他当然也听过楚云飞的那些“赫赫凶名”。
“弹劾汤长官”,“构陷中央军同僚”,“公开通匪”.
这些事情,无论真假,都足以证明,这位年轻的“战帅”,绝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善茬。
张淦下意识地又拿起罗盘对着今晚打算驻扎休息的地方算了一卦,眉头紧锁,嘴里嘟囔着:“不对,不对啊.此处,似有血光之灾,风水不对”
就在他神神叨叨之际,军参谋长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军座!不好了!”
“楚长官急电!”参谋长的脸色煞白,几乎是把电报纸拍在了桌上。
“什么?!”张淦一惊。
参谋长颤抖着声音念道:“电文很短,就一句话!”
“‘再有延误,第七军军长张淦,立即交由军事法庭以贻误战机论处!’”
张淦手中的罗盘,“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浑身一个激灵,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难怪会有血光之灾..
军委会处置他,要开会、要博弈。
白长官一定能保他,可要是直接上了军事法庭,那可就是委员长了算了。
再加上楚云飞还兼任军法执行部的副总监,这等于,楚云飞完全有权力直接过问他的事情。
想到此处,张淦虽然嘴上还强撑着:“岂有此理!他这是简直就是在滥用权力,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但停顿片刻之后,他又接着下令道:“传我命令!全军,全速前进,天黑之前务必进驻中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