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太监(2 / 2)

他相当理解喜禄的感受,但论起他个人,其实是对这所谓的福分毫无波澜的。她能在皇上跟前得脸,能日日欢笑,今后能嫁去令她高枕无忧的好人家就是他最大的希冀了,至多再加上一条不要彻底将他忘却。

“我还让办差者请民人向郎中知会一声了,你明儿千万别忘了去寻那位郎中就诊,让他看一看伤处,对症配些外敷内服的草药,不出俩月就能好全了,好几个小太监都是这么说的。”喜禄没有放过他,就当进忠以为可与其暂别时,他忽然将话题转了回去,令进忠当即大惊失色,却又不能真正表现在面上。

应下喜禄但不去兴许会引出口风不对以及没有膏药供他查看的新问题,他如今格外怕节外生枝,还当真只能不应。

若早知如此,他至少昨夜不会再故技重施以此腌臜事当挡箭牌了,简直是自己给自己挖陷阱。指尖隔着多层紧裹的布条触及了那既使他黯然自卑,又使他数次心犹惴惴、辗转反侧的部位,恍惚间他回想起了前世那间昏暗的蚕室、遍染暗红的木床板、凌乱堆放的麦秸秆猪苦胆和成套的刀具,他吓得心头一凛,瞬时将手移开。

可他今生没有割去任何东西,他不能被任何人发现这一点,哪怕是宫外的民人也不成。因不太信那位刀儿匠所说的宫中近几十年都不曾验净刷茬了,他还刻意依着前世的经验一入宫就往御前拜师,想着养心殿里得脸的太监多半不必每年除去衣裤待人查验。后来他才知晓事实确如刀儿匠所说,他在这一关卡上不必担心。

那就以怯于向人展示残缺为由勉强避过去吧,他黔驴技穷,一壁在心里自嘲反复拿这种事欺骗众太监,多行不义必有哑口无言的遭难一日,一壁绞尽脑汁开始酝酿眼泪和推辞之言。

“算了,我…我还是不去了。”没有公主在场引他发笑,很快他的眼角就凝出了一颗莹泪,但也非全然的假意,他沉浸在苦难的往事中一时难以自拔。

一闭目,眼前浮现的就是前世受完阉身酷刑刚被拆下遮眼黑布时见到的景象。空荡荡的腿间浸满了汩汩冒出的鲜血,裹敷着猪苦胆和寥寥几片不知名的草药,而一根纤长的麦秸秆则被从中刺入用于扩开其道,以免他因梗堵而丢了性命。

甚至他割去的物件还被随意丢在地上,待刀儿匠收拾完器具取来坛罐和石灰才能置入。毕竟他贫穷得连刀子钱都拿不出,既是欠钱净身,那就是管割不保活,刀儿匠根本不会将他当一回事。他目睹此状,又是剧痛难忍又是心酸难抑,现今仍记得当时涕泪如雨的凄惨。

“我不想被任何人看见那处的伤,你说我讳疾忌医我也认了,但我不能…真的不能、不想去看郎中。”他掩面痛哭,此时却忽然想到自己连佯装身下腐臭时不时遗小解的灵感都来自净身后观得的其他孩童的情状。其实他自知真的很缺德,但初次尝到甜头后就开始不管不顾、屡试不爽。

要是蒙不过喜禄,他就要恨死自己别出心裁以旁人的劫难当作遇事逃遁离席的托辞了。许是总有一两分真心的悔过,以及他所受过的创巨痛深着实不假,他的哭泣没有引得喜禄的怀疑,反倒使喜禄慌了手脚,连连劝慰:“唉,既然这样,我也不好逼你,那就算了吧。我改日再去打听打听,看有什么药能治,直接问出药名就成了。”

“别哭了,还要上值呢…”他怕被瞧出端倪,不敢即刻停止,喜禄却怕他一发不可收拾,又劝了好一会儿。

疾步赶去养心殿后,他如往常一样伺候皇上起居。一阵忙完暂歇时,他骤然反应过来距下一次休班甚远,若要替公主购入菜油,就只有明日可去了。

自己应允了她,绝不可反悔,但是否“烧猪”似悬案般游荡在他心间,时不时就令他险些走神。

不可置否的是他极想遂公主的愿,可若出了事,带来的后果虽可大可小但势必会给她带来负面影响。他斟酌许久,以至最终情绪暴躁,恨不得一刀将孙财捅死以绝后患。

但要是孙财暴毙,公主怕是又要怀疑自己猜出了她的计谋。光是猜出也罢,可他如今在公主眼中的形象是温润君子,孙财一死,自己留给她的印象怕是要剧变得天翻地覆。

哪怕只是被她略微怀疑自己下了黑手,他也无法接受。好不容易才靠着层层伪装为她所喜爱并亲昵对待,他无论如何也不愿就此被她看清真实的丑恶面目。

入夜下值时,他已在脑中盘算了小半日公主究竟会如何悄摸潜去纵火。在他坦静坐了一会儿,喜禄敲门唤他,他只好回神走去开门。

“这是那位郎中的名址,你若想去就去一趟,不想便丢了它吧。”原是喜禄心心念念他遗小解的事,他如今连伸手接下喜禄的纸条都臊得慌。

他应付着道了感谢,送了喜禄出门。回至他坦坐下后,本想丢掉捻一下都犹似火炭的条子,但思及这好歹是喜禄的一片心意,加之暗暗藏着说不准往后还能取出来证明自己确有人尽皆知的下淋重疾,他终究还是将其收纳好了。

他作了许久的思想斗争,也恰好到了万籁俱寂不闻任何宫人行经脚步声的时候,他阖好门窗,缓步移去床榻,以适当的半仰卧姿势靠在了垫高的被褥上。

床头袅袅地燃着一盏烛灯,他离光亮极近,故他的衣襟上连绣样都照得清清楚楚。他将蟒袍下摆掀开,褪去红裤,入目即是扎得严丝合缝的缠布。

他平常哪怕在沐浴和便溺时都从来不曾细观此处,眼神躲避且尽可能地少去触碰,一则总胆战心惊于被人瞧见,二则潜意识中他仍觉得自己是残缺而丑陋的,也不情愿去手抚令自己黯然神伤的一块地方。

也是因为恰好遇上这桩难堪事,他鼓足勇气将缠布一层层解开,直到那处一度让他卑屈隐痛的部位一览无遗地显现在他眼前。

烛灯散出的光线弥漫在他通身四周,此刻他看得极为分明自己是怎样的情状了,又屏着呼吸伸手漠然地摆弄检查。他就好似查看一样与自己无关的事物一般,手劲不轻,且只是例行公事。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前世那位替他净身的刀儿匠。

长期的捆扎让他麻木得几乎感受不到疼痛,只剩下外观是完整的,大概会日趋萎缩。他越发笃信了自己受下如此相对温和的阉法是当前的唯一解,并且自己也正随时日推移逐渐向前世的样子趋近,只要保证不被人见着,先前对自己身体变化的忧惧应该是多余的。

这一处依旧丑陋不堪,其实并不亚于从前。他怔目盯了一会儿,前世净身时的场面悄无声息地浮上心头,连剧烈的剥肤之痛都极为逼真。

他想起那时两粒被挤出时五脏六腑都自下而上拧绞一般地疼,剪下时筋脉血管急遽抽痛连带着后腰都瞬间没了知觉,而一刀割去中间时更是火烧火燎得似被烙红的火钳拧夹断开。

不知不觉眼泪已蜿蜒而下,好似回到了前世八岁那年躺上的木板床,他本能地死死捂住不肯松手,闭目抽泣了片刻,又无可奈何地将手移开,颤栗着仰面急喘,浑身抖如筛糠。

等了许久未感受到刀儿匠粗暴的拽扯和刀锋划开皮肉的痛楚,他茫然地睁开眼,这才恍惚着发觉自己躺在何处。

他满心充斥着劫后余生的大喜,眼泪还是流个不止,僵着手将缠布尽可能紧绷地绑回去,理好衣裤后双手交叠掩了一会儿,又取了被褥捂在那处。

自己到底还是胆小怕痛,望见身下的模样就绝对不肯再受一遍净身之苦了。他自嘲起来,却又暗想束缚得多紧的缠布他都能忍受,人终归也是矛盾的。

事到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缠布彻底毁去他的身体,但真正一想到自己再度成为了她最深恶痛绝的阉人,他就忍不住心酸垂泪。

他将被褥团作一沓,蜷缩身子紧紧抱着,不知过了多久,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白白浪费时光,这才起身挣扎着去洗漱,脑中却再次闪过那所谓的一桶菜油。

他明日就得去购来,丝毫拖不得。但折中些再思虑一番也好,他打算暂藏在他坦里,不即刻送去永寿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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