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历3771年12月11日辰时
夜王府,天星馆陈林住处。
晨光透过窗纸洒在案上,那道刚收束的剑气余温还在空气中漫着浅淡的莹光,陈林收回按在秋本九泉眉心的手,指尖残留着与邪意相抗后的微麻。
他取过桌边温着的茶,先给秋本九泉推过去一杯,才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郑重:“这道剑气心防能拦着邪意侵蚀,但不是长久之计——若你哪天心境真的崩了,它撑不住,会被直接冲破。”
秋本九泉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杯壁的温热没能驱散心底的沉郁,他抬眼时,眼底还留着几分刚被护住识海的清明。
“白先生那边我再问过。”陈林指尖在杯沿轻轻划了下,将关键的隐患点挑明,“你这忘川修罗体,只要在战斗里开启,心性会立刻往暴戾嗜血上偏,而且撑得越久,理智丢得越快,到最后连自己人都可能认不清。”
这话让秋本九泉的肩膀微微沉了沉,他低头看着杯中晃动的茶影,仿佛能看见那股不受控的力量在里面翻涌。
陈林见他沉默,也没多劝,只把建议说得直白:“往后若非到了生死关头,别碰这股力量。能靠招式赢,就别借魔体的劲。”
秋本九泉抬眼时,眼底的迷茫已经散了,他重重点头,声音虽轻却很坚定:“我记下了,陈林君。万分感谢你的帮助。”
陈林闻言,指尖的紧绷才稍稍松了些,他端起自己的茶抿了一口,目光扫过秋本九泉攥得发白的指节,补充了句:“若真有快控不住的迹象,先找我,或者找夜兄。别一个人硬扛。”
秋本九泉用力地点了下头。
……
淡紫衣裙拂过夜王府门前的青石板,紫霞抬手将被晨风吹乱的鬓发别到耳后,发间银铃随着动作轻响,碎成一串细弱的叮当。
她脚步慢了半拍,目光掠过街对面卖早点的摊子,心里却绕着个解不开的结——来长安已三月有余,每天在街角摆着那柄紫青宝剑,可她要找的人,连半点踪迹都没瞧见。
“要不……明日就离开?”她指尖无意识捻着裙角绣的缠枝莲,又很快摇头,眼底浮起一层浅淡的迷茫,“可下一座城若是还找不到呢?难不成真要把天下都走遍?”
她忽然想起了孙天侯,那杆如意金箍棒舞得虎虎生风,她当时眼睛都亮了——能握得住金箍棒的,唯有她的命定之人。
可到头来,孙天侯双手攥着紫青宝剑的剑柄,无论如何作力,剑身却纹丝不动,最后只能挠着头叹“怪哉”,那点希望,又悄悄沉了下去。
不知不觉走到长乐街的老位置,街角那方“紫霞择婿”的木牌早就被风吹得褪了点色,却依旧围着不少人。
紫霞抬眼时,晨光恰好落在她眉眼间,那双杏眼亮得像浸了露,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点不自知的娇憨;鼻梁小巧,唇瓣是天然的粉,笑起来时左边嘴角会陷出个浅梨涡——只是今日那梨涡浅得几乎看不见,连带着淡紫衣裙上的光都显得软塌塌的。
“是紫霞姑娘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围着木牌的人群瞬间静了静,随即又小声活络起来。
紫霞抬眸扫过,只见队列里挤着各色人等:最前头的书生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手里攥着折扇,正偷偷整理衣襟,耳尖还泛着红;他身后是个穿锦缎的富商,腰间挂着翡翠玉佩,却频频用折扇挡着脸,像是怕人瞧见自己紧张得发颤的手;再往后,膀大腰圆的武夫正搓着满是老茧的手掌,眼神直勾勾盯着她手里的剑;还有个穿皂衣的小吏,踮着脚往前面探,生怕漏了什么。
“姑娘今日也来得早!”富商身边的小厮先凑上来,递过一壶温好的桂花酿,“我家老爷特意让小的带来的,姑娘解解渴。”
紫霞笑着摆手,声音清清脆脆,带着点江南女子的软调:“多谢好意,我自己带了水。”
她走到桌边坐下,将腰间的紫青宝剑取下,轻轻放在桌上,剑身泛着冷光,剑柄上的缠丝纹被磨得发亮。
待众人安静下来,紫霞才抬眼,目光扫过排队的人,语气落落大方:“规矩还是老样子——谁能拔出这柄紫青宝剑,我便嫁谁。只是丑话说在前头,量力而行就好,别伤了自己。”
话说完,她指尖轻轻碰了碰剑柄,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这话她每天都要说一遍,可每次看着别人伸手,心里还是会忍不住盼着,盼着今天能有不一样的结果。
第一个上前的是那书生,他深吸一口气,双手稳稳握住剑柄,身子微微后倾,脸憋得通红,额角的青筋都露了出来。
可紫青宝剑连动都没动一下。
书生喘着气松开手,看着自己发红的掌心,又看了看紫霞,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讷讷道:“对不住,姑娘,我……”
紫霞摇摇头,声音软了些:“无妨,尽力就好。”
接着是那武夫,他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胳膊,一把抓住剑柄,低吼一声便往外拔。桌上的木桌被他带得晃了晃,可剑身依旧纹丝不动。
武夫“嘿”了一声,又加了几分力,指节都捏得发白,最后只能松开手,懊恼地捶了下桌子:“怪事!我连百斤的石锁都能轻易举起来,怎么这剑就拔不动?”
人群里有人笑出声,武夫也不恼,只是挠着头退到一边,还不忘多看紫霞两眼:“姑娘,我明日再来试试!”
紫霞笑着点头,可那笑容没到眼底——她看着一个又一个人上前,有的用力过猛差点摔了,有的小心翼翼却连剑柄都没攥紧,有的拔完后还不死心,围着剑转来转去,嘴里念叨着“怎么会拔不出”。
轮到那富商时,他先是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堆着笑说:“姑娘,若是我拔不出,这银子就当给姑娘买些点心……”
话还没说完,紫霞便轻轻把银子推了回去,眼神清明:“多谢老爷美意,我寻的是能拔剑之人,不是钱财。”
富商脸上的笑僵了僵,只好讪讪地握住剑柄,可不管他怎么用力,剑依旧纹丝不动,最后只能叹着气走了。
太阳慢慢升到头顶,排队的人少了大半,紫霞端起自己带的水抿了一口,指尖有些发凉。
她看着桌上的紫青宝剑,忽然想起孙天侯当时的模样——他握着剑柄时,眼里有股不服输的劲,和今天这些人都不一样,可到头来,还是拔不出。
“难道他真的不在长安?”她心里嘀咕着,又想起方才的念头,“若是离开长安,下一处能找到吗?”
最后一个上前的是个小货郎,背着个装满糖人的担子,他怯生生地握住剑柄,轻轻拉了拉,见没动静,又加了点力,还是不行。
他低着头退回去,小声说:“姑娘,你真好,换做别人,早不耐烦了。”
紫霞闻言,嘴角终于弯起个浅淡的梨涡:“没关系,你们愿意来,我已经很感谢了。”
等所有人都试过,太阳已经西斜,紫霞收拾好紫青宝剑,背在背上,往回走的脚步比来时更慢了些。
街风吹起她的裙摆,银铃又响了起来,只是这次,那声音里好像带着点说不清的失落。
她抬头看向天边的晚霞,心里默默问自己:“再等三天吧,若是还没消息,就去下一座城……可下一座城,真的能找到吗?”
紫霞刚把紫青宝剑挂上,就见街角匆匆跑过来一道身影——粗布短褂沾着些尘土,裤脚卷到膝盖,露出结实的小腿,正是夜王府里干杂活的张阿三。
他怀里揣着个旧布包,额头上满是汗,一边跑一边左右张望,嘴里还念叨着:“小咪!小咪!你跑哪儿去了哟!”
两人撞了个正着,张阿三忙收住脚,看清是紫霞,眼睛一亮又瞬间耷拉下来,急忙上前:“紫霞姑娘!你、你瞧见我家小咪没?就是那只灰白色的猫,眼睛像琥珀似的,早上还在院子里蹭我裤脚,转眼就没影了!”
紫霞摇摇头,见他急得眼圈都红了,心里的低落也淡了些,柔声问:“是走丢了?我会些感知气息的小法术,或许能帮你找找。”
张阿三猛地抬头:“真、真能帮忙?太谢谢姑娘了!我这儿有它带过的铃铛!”他忙从布包里掏出个铜铃,铃身磨得发亮,边缘还沾着几根浅灰猫毛。
紫霞接过铃铛,指尖泛着浅淡的紫微光晕,轻轻覆在铃身上。
片刻后,她睫毛轻颤,那缕属于小咪的温软气息顺着指尖缠上感知——带着点晒过太阳的暖,还有几分松针的清苦。
“往东边走,那片老槐树林里,它在树上。”
张阿三跟着紫霞往东边跑,果然在一棵老槐树下听见了细微的呼噜声。
抬头一看,小咪正蜷在粗壮的树杈上,灰白色的毛被阳光晒得蓬松,琥珀色的眼睛半眯着,爪子还抱着片槐树叶打盹。
“小咪!”张阿三声音都发颤,伸手时掌心都在抖。
小咪听见声音,懒洋洋地抬了抬眼,伸了个懒腰,踩着树枝慢悠悠爬下来,蹭了蹭他的手背,喉咙里发出软糯的呼噜声。
把小咪揣进怀里,张阿三才算松了口气,抹了把汗问:“姑娘这是要回府?”
“嗯,时候不早了。”紫霞点头。
“巧了!我本来早该回府干活,这不找猫耽误了!”张阿三笑着挠挠头,“姑娘要是不嫌弃,我陪你一块儿走,路上也有个伴。”
紫霞应了声好,两人一同往夜王府的方向走。
刚走没几步,张阿三就瞥见紫霞垂着的眼,连发间的银铃都没了往日的轻快。
他挠了挠耳朵,犹豫了会儿还是开口:“姑娘,瞧你方才一路都没怎么笑,是不是心里装着事儿?我嘴笨,但会听,你要是不嫌弃,跟我说说也成。”
紫霞指尖捻着裙角,风里的槐花香飘过来,却没驱散心底的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