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周一的风比往常更烈些,卷着操场角落的梧桐叶在红色跑道上打旋,像是在为即将开始的晨会铺垫一场无声的序曲。我站在班级队伍的第三排,蓝格子衬衫的袖口被风吹得贴在小臂上,布料带着洗过多次的柔软质感。眼角的余光里,牛雅溪的白裙子格外显眼——那是她妈妈上周刚给她买的,裙摆缀着细细的蕾丝花边,风一吹就轻轻扬起,像只停在她身上的白蝴蝶。
“你说今天晨会会不会有特别的事?”牛雅溪悄悄往我这边挪了半步,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她的头发用一根珍珠发圈扎着,几缕碎发被风吹到脸颊旁,我下意识想帮她拨开,手抬到一半又缩了回来,只点点头:“不知道,但看老院长昨天的表情,好像有重要的事要宣布。”
正说着,林薇从队伍后面挤了过来,校服外套的拉链没拉,露出里面的白色毛衣。她别在领口的三枚梅花胸针在晨光里格外亮眼——那是她奶奶留给她的旧物件,金属表面磨得有些发亮,却依旧能映出细碎的光。“你们俩偷偷说什么呢?”林薇用胳膊肘碰了碰我的肩膀,眼里藏着笑,“我刚才听教务处的老师说,今天要表彰‘诚信之星’,该不会是我们吧?”
我和牛雅溪同时愣住,随即又都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上周我们仨一起找到老院长,把整理好的证据——那些泛黄的信件、王伯的证词,还有张老板店里账本的复印件,一股脑全交了上去。当时老院长翻着那些材料,手指在信纸上停留了很久,银白的发梢在台灯下泛着柔和的光,他说:“你们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不仅是为李梅老师,也是为了更多被辜负的人。”
那时我们还没意识到,这件事会带来这么大的动静。直到昨天下午,班主任叫我们去办公室,说老院长要在晨会上亲自给我们颁奖,我们才真正觉得,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秘密,终于要被阳光照亮了。
操场前方的主席台上,老院长已经站在了那里。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中山装,手里捧着一个红色的绒布盒子,里面应该就是荣誉证书。晨光从东边的教学楼顶照过来,落在他的发梢上,像是撒了一层碎金。操场四周的红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声音里带着一种庄重的仪式感。
“安静。”学生会主席拿着麦克风喊了一声,喧闹的操场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老院长清了清嗓子,麦克风里传来他温和却有力的声音:“同学们,老师们,今天我们在这里举行晨会,不仅是为了开启新的一周,更是为了表彰三位勇敢的同学——他们用勇气撕开了谎言的幕布,为被遮蔽的过往拂去尘埃。”
他的目光扫过操场,最终落在我们所在的方向。我的心跳突然加快,手心微微出汗,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牛雅溪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她悄悄握住了我的手,指尖微凉却很有力。
“现在,有请‘诚信之星’——陈默、牛雅溪、林薇上台!”
随着老院长的话音落下,操场上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我抬起头,看见台下的同学们都在用力鼓掌,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王伯拄着拐杖站在操场边缘的柳树下,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外套,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笑意,朝我们轻轻点了点头。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鼻子发酸,眼眶也有些发热——所有的努力和坚持,在这一刻都有了意义。
我们仨互相看了一眼,林薇率先迈开脚步,我和牛雅溪跟在她身后,一步步走向主席台。脚下的红色跑道被晨光晒得有些温暖,掌声和欢呼声在耳边回荡,像是一首最动听的歌。
老院长从绒布盒子里拿出三本荣誉证书,一一递到我们手里。证书的封面是烫金的,摸起来很有质感,上面“诚信之星”四个大字格外醒目。“好孩子,”老院长拍了拍我们的肩膀,声音里带着欣慰,“以后也要继续保持这份勇气和正义。”
我们用力点头,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说不出话来,只能不停地鞠躬道谢。
走下台时,教务处的刘老师悄悄拉住了我,把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塞到我手里。“这是‘李梅基金’的第一笔捐款,”她压低声音,眼里带着点激动,“匿名的,汇款单上附言写着‘一个终于能睡好觉的人’寄来的。”
我捏着信封,能感觉到里面汇款单的硬度,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暖流。或许是当年知道真相却不敢站出来的人,或许是被李梅老师帮助过的学生,不管是谁,这份心意都像一束光,照亮了那些被遗忘的过往。
“快打开看看!”林薇凑了过来,眼里满是好奇。牛雅溪也停下脚步,期待地看着我。我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里面果然有一张汇款单,金额后面跟着一长串零——足够资助几十名贫困生。“天呐,这么多!”林薇忍不住惊呼出声,引来周围几个同学的目光。牛雅溪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她轻轻抚摸着汇款单上的字迹,轻声说:“李梅老师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就在这时,牛雅溪突然拽住我的手腕,转身往教学楼后的小树林跑。“走,我们去个地方!”她的声音里带着急切,脚步也变得飞快。林薇反应最快,拎着裙摆就跟了上来,嘴里还喊着:“等等我!有秘密行动居然不叫我!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
我被牛雅溪拉着,跑过教学楼的走廊,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着秋天特有的桂花香。心里虽然疑惑,但也知道她肯定有重要的事,于是也加快了脚步,跟着她往小树林的方向跑。
二:
教学楼后的小树林很安静,里面种满了槐树和松树,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牛雅溪带着我们一直往树林深处走,直到那棵老槐树下才停下脚步。
那是一棵很粗的老槐树,树干上有很多纹路,树枝向四周伸展着,像是一把巨大的伞。我们之前找到的“证据”——那些李梅老师写的信、王伯画的示意图,还有从旧档案里复印的资料,都藏在树下一个半旧的木盒里。
“就是这里了。”牛雅溪蹲下身,手指拂过树下的泥土,眼里带着怀念的神色。她小心翼翼地拨开表面的落叶,露出一个木质的盒子——盒子是深棕色的,边缘有些磨损,上面还刻着简单的花纹,是我们上次特意从旧货市场买来的。
林薇也蹲了下来,帮着牛雅溪一起清理盒子周围的泥土。“我记得上次我们藏这个盒子的时候,还是夏天呢,”她笑着说,“当时这里的草长得比人还高,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盒子埋进去。”
我也蹲下身,看着牛雅溪慢慢打开盒盖。盒子里铺着一层红色的绒布,上面放着我们之前藏的那些东西。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进盒子里,落在泛黄的信纸上,那些娟秀的字迹仿佛又活了过来,像是李梅老师在轻声诉说着过去的故事。
牛雅溪把手里的荣誉证书轻轻放进盒子里,又将那沓泛黄的信铺在上面。她的指尖轻轻抚过信上的梅花图案——那是李梅老师最喜欢画的图案,每封信的末尾都会画一朵小小的梅花,像是一种独特的签名。“这样,李梅老师就能和我们一起分享这份光了。”牛雅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无比的真诚,眼里的光比晨露还亮。
林薇突然“哎呀”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从背包里掏出一个东西。“差点忘了这个!”她举起手里的物件,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那是一个小小的木质铭牌,巴掌大小,上面刻着“李梅基金”四个字,字体是楷体,边缘还雕着细碎的梅花,和信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这是我昨天特意去木雕店做的,”林薇说,“老板听说我们是为了纪念一位老师,还特意给我打了折呢!”她把铭牌放进盒子里,摆在荣誉证书旁边,刚好和那些信上的梅花图案呼应。
“我们把盒子埋起来吧。”我提议道。牛雅溪和林薇都点点头,我们仨一起动手,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放进之前挖好的坑里,然后一点点往坑里培土。泥土带着湿润的气息,落在盒子上,像是给这份记忆盖上了一层温暖的被子。
培土的时候,林薇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老槐树的树干,轻声说:“以后每年这天,我们都来这里添一抔土吧?就像给李梅老师的故事,续上一段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