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顺着看去,只见浑浊的泥水表面,漂浮着许多破旧的拨浪鼓、小木剑,甚至还有半只风筝。每件玩具都被细细的、近乎透明的丝线缠着,丝线另一头隐没在沼泽深处。
“这应该是债丝,”莲花低声道,“他用这些玩意儿钓着欠债孩子的魂儿呢。”
正说着,沼泽中央的瘴气一阵翻涌,缓缓冒出一个坐在巨大算盘上的干瘦老头,戴着一顶油腻的瓜皮帽,鼻梁上架着副缺了腿的眼镜,用麻绳拴着。手里拿着一本比他还厚的账本,正用长指甲在上面划拉着。
“咳咳……新客人?”老头抬起头,眼镜片后的小眼睛闪着精光,“老夫雍卜,专管南中童债。几位,是来还债的,还是来……借债的?”他说话时,嘴里呼出的气都带着一股陈年账本的霉味。
“还你个大头债!”夏夏斧头一指,“我们是来收利息的!雍闿欠下的!”
“雍闿?”雍卜舅舅嗤笑一声,慢悠悠翻着账本,“哦……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外甥啊。他欠的债可海了去了,光是‘童年惊吓费’、‘逃学费’、‘偷糖愧疚税’……利滚利,怕是你们那点红豆苗,可不够还哟。”
于是下意识合上账本,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们,“不过嘛,看几位像是能做大事的,不如……我们做笔新交易?”
他伸手从算盘上摘下一颗算珠,那珠子在他掌心变成一张泛黄的契约。“用你们那三面铜鼓的‘声音’做抵押,我可以预付你们一笔……梦想启动资金,足够你们拿下半个南中然后以一城博天下。如何?”
璐璐的钥匙串叮当响,所有铜币都竖了起来,发出警告的嗡鸣。
我能感觉到,那契约上有极强的束缚力。
莲花突然轻笑一声,蹲下身,用手指沾了点沼泽边的泥水,在地上画了个简单的锁头图案。“舅舅,您这算盘打得是响。可您忘了,雍闿当年抵押给您的,可不只是债务。”
她画完最后一笔,抬头看向雍卜:“还有他七岁那年,藏在您这沼泽底下的……‘第一桶金’吧?那只他偷了家里的钱,买来却没敢放出去的……金纸鸢。”
雍卜舅舅的脸色瞬间变了!
就在他失神的刹那,我缸里的红豆船猛地一震,船底渗出鲜红的汁液,滴入沼泽。汁液落处,泥沼里那些被“债丝”缠绕的玩具突然剧烈抖动起来!
“就是现在!”孟蝶腕上的蛇如箭射出,一口咬住缠在一只拨浪鼓上的透明债丝!
夏夏的盘古斧带着开天辟地的气势,狠狠劈向那片沼泽!璐璐的所有铜币同时飞起,在空中拼成一个巨大的“债”字,金光四射,压向雍卜!
沼泽底下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声,泥浪冲天而起!一个蒙着厚厚泥浆、但依旧能看出金光闪闪的纸鸢轮廓,被炸了出来!
“我的金纸鸢!”雍卜舅舅尖叫着想扑过去。
莲花早已吹响蜈蚣兵符,符文化作一只黑色大手,抢先一步抓住了那只金纸鸢。
“舅舅,这第一桶金的利息,我们收下了。至于雍闿的烂账……”她顿了顿,看着面如死灰的雍卜,“就用你这片沼泽的债权来抵吧!”
蜈蚣大手用力一捏,金纸鸢和无数债丝同时崩碎!沼泽里的瘴气剧烈翻腾,然后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迅速消散。泥沼表面那些玩具,也纷纷沉底,像是终于得到了安息。
沼泽的水位开始下降,露出底下被淤泥覆盖的……竟然是大片肥沃的黑土地!
雍卜舅舅和他那大算盘,在瘴气散尽后,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了,只留下那本厚厚的账本,“啪”地掉在地上。
璐璐走过去,用脚尖踢了踢账本,钥匙串一扫,账本瞬间化作飞灰。
现在“烂账已清。”
我看着脚下这片新出现的沃土,又看看缸里长得更欢实的红豆苗。
孟蝶的眼睛里,终于得到了放松
“这下,”夏夏把斧头往肩上一扛,咧嘴笑道,“咱们的云南票号,本金可厚实多了!”
红豆船的船帆鼓荡,带着我们,驶向更深、更未知的南中腹地。我知道,后面肯定还有更硬的“账”要算。
船在红河水上漂着,越往南,两岸的山越是绿得发黑,缠着厚厚的藤蔓,空气里那股子湿热的甜腥味也越来越重。
我捧着搪瓷缸,看着新长出的红豆苗尖尖,心里正盘算着这点“童心本金”够不够用,璐璐那枚最闹腾的铜钱“铛”地砸在缸沿上。
“别数啦!”它嗡嗡地响,“前头有大家伙,心跳声比战象还沉!”
我抬头望去,只见河道拐弯处,一片巨大的榕树林堵住了大半边水路,气根垂下来,像挂满了门帘。
树林深处,隐隐有红光一闪一闪,伴着低沉的、像是无数面兽皮鼓一起敲响的“咚……咚……”声。
“是上次打云南的时候,后来逃掉的祝融夫人的地盘。”孟蝶腕上的蛇昂起头,红豆瞳孔里映出那跳跃的红光,“她那赤炎账本,可不好对付。”
夏夏一听就来劲了,把盘古斧在手里掂了掂:“火攻?老娘正好用斧风给她降降温!”
“别莽撞,”莲花按住她,指尖弹出一只小小的账本蜈蚣,那蜈蚣悄无声息地滑进水里,朝榕树林游去,“祝融不认金银,只认‘热血债’。得用她的规矩来。”
没多久,蜈蚣回来了,节肢上沾着几点未熄的火星。
莲花闭上眼,似乎在读取什么信息,眉头越皱越紧。
“麻烦……她把整片林子都炼成了血火阵,每一片叶子都是一张欠条,欠的都是南中各部族当年许下又没兑现的‘热血诺言’。阵眼就是她那本赤炎账本,账本不毁,火阵不熄。”
“那怎么办?硬闯肯定被烧成灰!”我有点急。
璐璐却笑了,手指一勾,那三面从铜鼓矿得来的铜鼓虚影在她身前浮现。
“她不是要热血债吗?咱们就用这‘童心鼓’的声音,跟她算算,这南中大地,到底谁欠谁的热血!”
她看向我:“蝉蝉的红豆船,借点童心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