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山·冥蛊道,后山竹坪。夕照像被强行掐灭的烛火,只余最后一截猩红的芯子卡在云层里。山风掠过,枯竹叶沙沙倒伏,露出被长年踩踏得发亮的青黑石面。
石坪中央,青年伏地,金丹期本应有的护体灵光被一道暗红色符纹死死锁在体内,像被掐住脖子的鹤,只能发出垂死的喘音。
御天站在他面前,手里握的并非飞剑,而是一根最普通的山藤——表皮皲裂,带倒刺,末梢还沾着去年雨季留下的褐斑。藤条每一次扬起,都在风里拉出极细的一声“咻”,随后是皮肉炸开的闷响。
第五下、第六下……血珠顺着青年的脊背滚落,在石面上溅起极小的红雾。那血带着淡金色的碎光——金丹修者的血本该甘醇如蜜,此刻却因剧痛而滚烫,落地便冒出一缕腥甜的蒸汽。
“夫君!”
一旁的妇人跪爬两步,保养得体的双手死死攥住御天的袍角。指甲因用力而发白,指节处却浮出青紫的经络。她的声音已劈了叉,像被拉断的丝弦:“再打下去,他会死的!他是冥蛊道唯一的少主,是你我的骨血!”
御天的手停在半空。藤条末梢的血被风吹得颤颤巍巍,却始终不落。那截枯瘦的手腕上,青筋如蚯蚓般凸起,又慢慢平复——他每一次想收力,指骨便不受控地收紧,倒刺更深地陷入掌心。血顺着藤条滑下,与儿子的血混在一处,不分彼此。
青年猛地抬头,额前碎发被汗水黏成一缕,贴在眼皮上。他的瞳孔因剧痛而扩散,却亮得吓人,像两口烧红的井。
“冥蛊道?”他嗓音嘶哑,却笑得尖锐,“超然?呸!”
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落在御天靴尖,“那些所谓天骄,把这里当客栈——镀一层‘冥蛊’的金粉,转头就去正道四宗投名状!你呢?你连个‘不’字都不敢说!”
御天的唇线抿得死紧,嘴角因过度用力而泛出乌青。藤条第三次举起,却在半空被妇人扑身抱住。她发髻散乱,珠钗斜坠,金线绣的鸾鸟被血污糊成一团。
“你要杀他,先杀我!”
她声音并不高,却像一根冰锥,直直钉进御天的耳膜。藤条终于脱力,垂在身侧,血顺着倒刺滴成一条细线。
青年却像抓住了最后的稻草,嘶哑的嗓音陡然拔高:“宗门?早就是个四不像!真正的冥蛊弟子,哪个不是满肚子恨?你老了!怕正道戳脊梁,怕魔道翻旧账——”
他猛地撑起上半身,锁骨的符纹被挣得“咔”一声裂响,“我们本就生在魔渊!妖兽的灵智低?那又怎样!黄师兄他们早准备好‘修祭蛊’——血蛊大成,金丹斩元婴!到时候无论是那正道四宗还是魔道三宗,谁敢放一个屁!”
话音未落,御天忽然抬头。最后一缕夕照恰好熄灭,暮色像一桶冷铅灌进他的瞳孔。藤条在掌中无声碎成齑粉,取而代之的是一柄狭长的剑——剑身银白,无鞘,剑脊上刻着极细的暗纹,像一道凝固的血线。
竹叶骤然静止。风停了,妇人被一股无形柔力拖后三丈,裙摆扫过处,石面泛起一层薄霜。青年脸上的狰狞还来不及收起,瞳孔里已映出那抹越来越近的银光。
御天像是做了最后的决定,向前踏出第一步。
鞋底碾过混着血与尘的竹叶,发出极轻的“嚓”。
第二步。
剑尖垂下,血线顺着剑脊滑至剑尖,悬而未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