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2 / 2)

季柕站在船头吹了半天的风,就是为了等简昕这一瞬吃瘪的模样。如今目的达到了,也不准备在甲板上多停留,他转身朝着船舱内走去,背着身同身后四人挥手:“你们几人动作快些上船罢,莫要耽误了时辰。”

看着这人潇洒离去的背影,简昕简直气得牙痒痒。她旋身从走了一半的扶梯上下来,忿忿地将提起的裙摆放下:“莫名其妙。”

闻和卿疲累地扶额:“我细细追忆,苦苦回想,翻来覆去,都不知离开辽城的那一夜我们究竟对他做过什么。”

“捉摸不透气性大,还喜欢烂嘴。”钱文静皱眉摇头,望着简昕郑重道:“日后有机会还是早点出宫吧,跟这样的男人待太久,我担心你不安全。”

简昕掬了一把泪,忽然觉得有些不太对:“任柯呢?”

方才还跟在他们身后一起下的车,怎么一转眼就忽然不见人影了?

三人仰起头东张西望,在视线可及范围内搜寻着。钱文静的动作倏忽一顿,指向渡口另一侧:“我有点近视,你们看看那个正跑过来的是不是?”

简昕眯起眼,努力辨认了一会儿:“不行,我这个眼睛也不太好。”

“早就跟你们说过了看书习惯要养好,别老大晚上的就举着一根蜡烛在那使劲瞅,不瞎你们瞎谁?”闻和卿嫌弃地瞥了眼二人,伸长了脖子,擡起手遮在额前:“哪里有人?这不跑过来一个大青蛙吗?”

“呦呵,还会招儿手呢!嗨!”

钱文静:“……”

简昕:“你滚一边去。”

转眼间,任柯已经轻喘着气跑到了几人面前,神情激动地朝几人指了指身后一艘正扬起白帆的货船:“各位不用慌张,你们猜我找到了什么!”

……

一刻钟后。

正当季柕窝在舒适的床舱内读着书,陡然间便听闻一阵由远及近、由轻及重的破水声自船的斜后侧传来。

顺着敞开的船窗望去,只见一艘巨大的渡船自后徐徐驶出,豪横的装饰自船头至船尾无不在透露着一股熟悉的风格。

目光再一转,立在船头那几个熟悉的身影便猝不及防地映入了眼帘。四人的手里各自端着一杯茶,好似事先准备过一般特地等在这里。

两边的人对上视线,以简昕为首,四人动作齐整地朝季柕举起了杯盏敬上一敬,畅饮一口,面上得势的笑容别提有多灿烂。

“啪!”

季柕面无表情地将窗板关上,眼不见心不烦。

*

舟船顺流而下,沿着运河一路向南。任柯的那辆商船在沿途的城州卸下货后便一直随行跟着,用来装载一路买来的粮食。

船行了十几日,经过淮安城后,岸边的流民便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季柕命任柯将商船停在了上一个渡口,换了几艘不起眼的小舟继续运送。

江淮洪水泛滥,沿岸殃及的城州约莫十余个,下游几座更是受害严重。虽然早在洪灾发生的前几日就下令周边的城池出资救灾,无奈各民仓的存库本也就不多,官粮也只够运出几车,其他地方的物资运来也需好几日,根本填不满这一块无底洞。

再加上江淮地区远离中央,没了直接的管控,底下的官虫如鼠蛇般贪得无厌,留得百姓的口粮恐怕是少之又少。

再往南驶过几公里,河边时不时便能望见几具漂浮的尸体,嶙峋的骨架撑起薄薄一层皮囊,两颊饿得内凹,大睁的双眼蒙着一层厚厚的翳,随着涌来又退去的潮水浮沉漂动。

阴沉的天空仿佛笼罩着浓郁的死气,一线生机都无处可寻,两岸繁郁的树林间皆是蹒跚而上的饥民,或有行至一半便体力不支,再也站不起来的。

四人从船舱内走出,面色凝重地望着周围惨淡的景象。

他们对饥荒的印象先前不过是一纸文字和寥寥几句,直至亲眼目睹时,才知天灾之于小农灭顶的祸难。

这里不必他们生活的时代,只凭双手的人类在任何击打下都似蝼蚁般脆弱,再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能直接压垮最底层的那类人。

或者说他们本就同丧家犬般茍延残喘地活着,供给生命的每一次呼吸都耗尽了全身的气力。

“再北上不过几里就是一座城,明明已经坚持到这里了……”

几艘船舟寂然靠岸,本繁华不已的渡口已经破败不堪,涨起的河水冲垮了沿岸建起的木桥的矮房,苔藓水植都盖住了岸。

下了渡口再行一段路便是渝城。

与先前几座城州截然不同,攀藤而上的植茎将高大的城墙几乎布满,大敞的城门散发着阴潮的湿气,浓雾和浮尘几乎将天空都盖住。哀鸿的悲叹降下,连一片日光都难见得了。

季柕将队伍里大多人都留在城外守着粮食,只是选了寥寥数人出来。

众人将身上的配饰全部摘下,换上了事先准备好的粗布麻衣,踩着泥泞的道路进城。

大街上也是灰雾蒙蒙的一片,大水冲垮了不少房屋,如今只剩下置留的木架堪堪屹立。道路两侧的留城的人或坐或躺,婴儿的哭啼响彻,女人的抽泣不绝。

“儿啊,莫哭了,娘已经找不到吃的了。”街道边,一位母亲已然几近崩溃,但怀里男婴的哭声依然嚎啕。

简昕的步伐不由地在这对母子跟前顿住。那婴儿看着不过三个月大,身形却比同龄人看着小了一圈,嘴唇泛着不健康的白青,面色苍白如纸,仿佛下一面便会停了气。

那位母亲看着面前停下来一人,布满湿泪的的面庞擡起,噙着温热的双眸饱含着央求。如千斤重般压在肩头,那是渴望生存的重量。

“走罢。”季柕朝她唤道。

简昕望着两人的视线久久难以移开,直到身后的钱文静上前推了推,她才恍然回了神。

“抱歉。”

听到这一句,那母亲的闪熠的眸光瞬间暗淡下来,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绝望的扑灰。

简昕不忍再看,转身疾步跟上前头的季柕,隐在袖下的双手在不可见处已经紧紧攥成拳。

这种情况下,富是原罪,只要方才的她能从身上掏出一粒米,那些匿在街中各个角落虎视眈眈的人都能立刻在下一秒扑上来将他们撕碎。

季柕带着他们继续向前走着。

城中留下的灾民不在少数,也有正陆陆续续朝外逃命的。富足大家的宅邸大门关得死死,门前围着一圈正在垂怜乞食之人。

面前倏忽伸出一只苍老的手,嶙峋的臂膀上布满了皱巴的沟壑和黑斑,手中握着一只白净的瓷碗,碗底亮眼的白光似光刃般刺痛着双眼。

那老人什么话也没说,脊背如苍老的旧树般佝偻,低着头,却将一双手举得老高。

“抱歉。”

季柕与简昕说了同样的话。

老人点点头,缓缓将瓷碗收了回去。

斑白的鬓发垂下,随着拂街而过的微风轻轻晃动,一张脸好似老树皮般了无生机,声音也似枯木相击般喑哑破碎:

“北行十里,折而向东,过街二道,屹北朝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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