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首(2 / 2)

“……枯骨?”泥岩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她缓缓蹲下巨大的身躯,覆盖着岩石护甲的手指,极其小心地、近乎轻柔地拂过那截断裂的刀柄。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

“泥岩!”厨子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又起雾了……我不确定这是山林间的晨雾,还是……那些东西又来了!大家有点慌,需要你!”

泥岩抬起头。果然,刚才还能窥见的村庄轮廓,此刻又被不知何时弥漫开来的、带着熟悉阴冷气息的灰白雾气迅速吞噬、遮蔽。那雾气翻滚着,如同活物。

“唔……”泥岩看着那迅速弥漫的、令人心悸的灰白,又低头看了看脚边幼小的遗骸,声音异常平静,“是啊……起雾了。让大家都到我这儿来集合。”

很快,幸存者们聚集到了泥岩所在的小丘。不安的气氛如同实质的粘稠液体,在人群中弥漫。他们很快也发现了那具小小的骸骨,低低的惊呼和叹息响起。

“帮我个忙。”泥岩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指向那具小小的骸骨。

“这是……?”一个莱塔尼亚感染者看着那纤细的骨架,声音发颤,“一具白骨?萨卡兹的?”

“个子很小……”厨子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又瞥了一眼那柄断刀,声音低沉,“可能……还是个孩子。这把刀……这孩子也许是战死的。”他的语气带着战士对同类的复杂敬意和悲悯。

“可是,用你的法术不就能……”另一个感染者小声建议。

“我想……”泥岩打断了他,声音透过面罩,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与沉重,“亲手埋葬他。” 她看向众人,“搭把手。”

几个感染者连忙上前,在泥岩的指引下,小心翼翼地将那小小的骸骨连同那柄断刀,轻轻放入厨子用刀在冻土上掘出的浅坑中。泥土被一捧捧覆盖上去,掩埋了一段无人知晓的、短暂而残酷的童年。

做完这一切,泥岩站起身,面向雾气弥漫的前方,也是村庄的方向。她的声音透过面罩传出,清晰而沉重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各位,前面……就是新的生活。”

短暂的沉默。

“我们逃回来了。”她继续说道,声音里听不出太多喜悦。

“我们牺牲了很多人。”厨子接口道,语气沉痛。

“我们逃得掉吗?”泥岩抛出了那个压在每个人心头的问题,声音不大,却如同重锤。

“……我不知道。”厨子看着那翻滚的浓雾,诚实地回答,声音干涩。

“村庄怎么样?”泥岩问负责探路的斥候。

“硬要说的话……”斥候努力回忆着雾气弥漫前看到的景象,“生机勃勃。有不少卡普里尼人,也有少数萨米人。那里有一个挺热闹的集市。我看到有些空地好像在出售。管事的是个老萨卡兹,以前听说当过雇佣兵,应该……能聊得来。”他尽力描述着那短暂看到的、充满希望的画面。

“是这样啊……”泥岩的声音里终于透出一丝真正的、带着疲惫的暖意,“真好。” 她顿了顿,巨大的身躯转向幸存者们,目光扫过一张张或惶恐或期盼的脸,“离村庄已经很近了,这么短的路途……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清晰而坚定,做出了最后的决断:

“去寻找你们的新生活吧。”

人群一阵骚动。莱塔尼亚感染者们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希冀,又带着巨大的不安。一个感染者鼓起勇气,声音发颤地问:“呃……泥岩?那……那你们呢?”

泥岩缓缓转过身,厚重的铠甲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她面向来时路的方向,望向那片被越来越浓的雾气封锁的大桥,声音沉凝如铁:

“……我们留在这里。”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岩石砸在地上:

“该做个了断了。”

厨子和年轻的萨卡兹战士“小石头”一步踏前,毫不犹豫地站到了泥岩巨大的身影旁。厨子活动着手腕,指关节捏得咔吧作响,脸上扯出一个混杂着凶悍与解脱的笑容:“总算……该干点雇佣兵的老本行了!”

“慢着——!”一个莱塔尼亚感染者激动地冲上前,声音带着哭腔,“你们……你们带着我们一路千辛万苦回到了故乡!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送死啊?!”

厨子啐了一口,眼神凶狠地盯着前方翻滚的雾气,声音却异常平静:“他说的对,老子就是想替烟鬼、替那几个老混蛋报仇!你还年轻,路还长,要走……趁现在!” 他这话是对着身边一个同样年轻的萨卡兹战士说的。

那年轻战士——小石头——梗着脖子,眼睛瞪得溜圆,像一头倔强的小兽:“让我跑?我小石头今天要是回一次头,我就把头拧下来给你当皮球踢!” 语气斩钉截铁。

“可是我们不能……”莱塔尼亚感染者还想说什么。

“我们不会回头看的。”泥岩的声音如同最终的裁决,压过了所有嘈杂。她巨大的身躯如同山岳般矗立在大桥的方向,“想离开的人,现在就走。”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惊惶不安的面孔,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不用感到羞愧,也不必感到自责……我们会守住这座桥。”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想给绝望的人们一丝渺茫的安慰,尽管连她自己都不太相信,“又或者……一切都是虚惊一场,也许他们已经放弃了……我们一会就能在城镇里相遇。”

她不再看身后,巨锤缓缓抬起,指向浓雾深处那若隐若现的桥头,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战鼓擂响:

“战士们,列队!”

幸存的萨卡兹战士,包括厨子和小石头,立刻挺直了脊背,武器出鞘,眼神锐利地看向泥岩指向的方向。

“向前!”泥岩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种赴死的悲壮。

“死守大桥!”

寒风卷着浓雾,扑打在冰冷的铠甲上。泥岩的心中无声地咆哮着诘问:我们凭什么能安然无恙地逃离那些苦难的命运?我们有资格吗?我们能做到吗?答案如同脚下冰冷的岩石般清晰沉重——谁也逃不掉。最后都会被命运追上,被迫拿起武器,对抗过往一切血腥与不公的结果。

“……多少人留下了?”泥岩没有回头,声音闷在厚重的头盔里。

“你自己回头看看不就行了?”厨子没好气地回答,语气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我……”泥岩的肩甲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还是有点担心的……” 她坦白了自己的忧虑。

“喂!别想骗我回头啊!”小石头立刻警觉地大叫起来,“我说话算话!”

厨子侧耳倾听了几秒。身后,除了风声和浓雾翻滚的声音,还有压抑的、细碎的脚步声,以及武器紧握时金属摩擦的轻响。他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复杂的、甚至有些欣慰的表情,声音低沉下去:“……其实听动静就知道了吧。没几个人走。”

山丘上一片寂静,只有风穿过岩石缝隙的呜咽。

泥岩沉默了很久很久。巨大的身躯仿佛凝固成了一尊雕像。最终,厚重的肩甲微微垂下,面甲下只传来一声极其低沉、却蕴含着千钧重量的叹息,和两个几乎被风吹散的字:

“谢谢……”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才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哽咽的真诚:

“……真的……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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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高的山崖阴影中

望远镜的镜片反射着灰白的天光。一名罗德岛近卫干员不安地挪动着身体,声音压得极低:“队长……雾越来越大了!那些戴高帽的术师……他们把活人当法杖!太邪门了!” 他声音里充满了厌恶和一丝恐惧,“那些整合运动的……看起来要拼命了,我们怎么办?”

他身旁被称为队长的身影,静静地伫立在阴影里,宽大的兜帽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冷峻的下颌。低沉而富有韵律的声音缓缓响起,仿佛带着古老的回响:“没想到双子女皇登基,巫王已逝数十载……莱塔尼亚却还有痴人,钻研巫王遗毒。” 话语间带着冰冷的讽刺。

近卫干员一脸茫然:“呃……队长,能不能……讲简单点?我听不太懂……”

话音未落,只见队长身影猛地一晃!如同离弦之箭,瞬间冲出了藏身的阴影,径直扑向下方桥头方向!动作迅捷得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

“救人。” 干脆利落的指令随风传来。

近卫干员大惊失色,急忙跟上:“哇!突然这么简单……但救整合运动?!”

队长疾驰的身影没有丝毫停顿,低沉的话语清晰地穿透风声:“我只看到了一群竭力保护感染者的萨卡兹。和腐朽贵族麾下,亵渎生命的施术者。” 他的目标明确,直指浓雾深处那几个若隐若现、戴着夸张高帽的身影。

近卫干员焦急地大喊:“可您说过那些人超级厉害吧?!至少等队员们汇合了再——”

“不必。” 前方传来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绝对的自信和凛然的正义感,“他们并非受技艺眷顾的骑士,只是卖弄巫术的弄臣。罗德岛,不应允许对感染者生命的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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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头

泥岩的巨锤重重顿地!“——有人来了!” 她厉声预警,幸存的萨卡兹战士瞬间绷紧神经,武器齐刷刷指向浓雾涌来的方向!

然而,那道快如鬼魅的身影目标并非他们!黑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掠过桥头,直扑浓雾深处那几个刚刚显露出模糊轮廓的戴高帽术师!只见那身影在疾驰中抬手,指尖划过玄奥而迅捷的轨迹,口中吐出一串晦涩、短促却蕴含着磅礴力量的真言!

嗡——!

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撕裂!一股强大的、纯净的源石波动如同冲击波般横扫而出!刹那间,弥漫数月、吞噬了无数生命的浓稠灰雾,如同被阳光直射的积雪,发出“嗤嗤”的声响,疯狂地扭曲、退散、消融!久违的、明亮的天光第一次毫无阻碍地刺破阴霾,泼洒在泥岩冰冷的盔甲上,也清晰地照亮了雾气深处那几个惊惶失措、戴着夸张高帽的施术者身影!他们脸上得意的狞笑瞬间被惊骇和恐惧取代!

“等、等等!他做了什么?!”厨子目瞪口呆,看着那人影在莱塔尼亚术师仓促激发的邪术光芒中如入无人之境。那人影手中源石技艺的光芒如同被驯服的精灵,精准而优雅地跳跃、交织,轻易地瓦解着对方仓皇构筑的防御,甚至泥岩在情急之下下意识召唤出的、刚刚探出地面的岩石巨像雏形,也在这股纯粹而强大的力量波动下无声地崩解、溃散!

“不要动手!退后!”泥岩死死拦住想要冲上去的战士,她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那强大而纯粹的源石技艺波动,古老、尊贵,带着一种血脉深处的共鸣,让她灵魂都为之战栗!“他是……萨卡兹!而且……!”

雾气彻底消散,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冰冷的桥面上。那人影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他抬手,掀开了遮挡面容的宽大兜帽。阳光照亮了一张年轻却异常沉静的面容,深邃的眼眸如同蕴藏着星辰大海,平静地看向泥岩巨大的身影。

“我曾在干员亚叶的汇报里听说过你,”他的声音温和,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泥岩和每一个萨卡兹战士耳中,“使泥土舞蹈的萨卡兹。” 他微微颔首,“我亦无敌意。”

泥岩怔怔地看着他,看着阳光驱散最后一丝阴冷,看着那些刚才还不可一世的莱塔尼亚术师在对方压倒性的力量下如同丧家之犬般溃败、逃窜。她巨大的身躯微微前倾,声音透过面罩,带着难以置信的探寻和一种深埋血脉的悸动:

“雾……散了……你不是莱塔尼亚人……你给我的感觉很奇特……古老又纯粹……可你竟然这么年轻……” 她停顿了一下,问出了那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你……是什么人?”

年轻的萨卡兹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拨开云雾的阳光,温暖而强大。他清晰地说道:

“只是个罗德岛干员。”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泥岩和她身后那些浴血奋战、伤痕累累的萨卡兹战士们,声音里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认同,“只是你的同胞,萨卡兹。”

他报上了自己的名号,声音清晰地、沉稳地在空旷的桥头回荡,如同一个宣告:

“称我Logos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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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德岛宿舍

泥岩搁下笔,墨迹在罗德岛专用信纸上延伸。

“鲍勃,近来可好?”她再次写下这个开头,心境已截然不同。“这封信,是我托新的雇主——罗德岛,送给你的。在收到回信前连续给你寄两封信,也许会造成你的混乱吧?”

她的笔尖停顿了一下,眼前清晰地闪过厨子满是尘土和血迹却咧嘴大笑的脸,小石头梗着脖子叫嚷“不回头”的倔强模样,还有所有倒在通往卡兹戴尔路上的同伴们。“实话实说,”她继续写,字迹平稳而坚定,“上一封信里提到的一些人……或许都无缘与你重聚了。”

她并非刻意煽情,只是在陈述一个血淋淋的事实。“但也无需悲伤,”笔锋带着一种战士的敬重,“他们是为了保护身后那些无辜的感染者而倒下的。作为萨卡兹雇佣兵,他们绝没想过自己可以死得如此……用他们自己的话说,‘高尚’。” 她微微摇头,像是在否定这个过于宏大的词,“也许死亡本身无法用高尚与否来定义吧,但活下来的人有权利这样认为。他们死的时候,手里握着武器,背后站着想要保护的人。他们死得很光荣。”

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轻响。“现在我们并不在卡兹戴尔。”她写下这句话,带着一种命运的转折感,“出于某些原因——也许是我们在将要抵达终点时看清了‘终点’并非解脱,也许是同伴们的牺牲让我们明白了命运如影随形、无处可逃——我们在那座桥头,选择了回头。”

是她的犹豫不决害死了诸多同胞?还是同胞们的死像惊雷一样劈开了她逃避现实的迷雾?她不再纠结于此。“所以我决定反抗,”字迹变得锐利而充满决心,“也许是为了对抗这片大地施加在感染者、在萨卡兹身上全部的不公,也许……我只是想让我还活着的朋友们,能让更多像我们一样挣扎求生的人,能够活下去。” 目标或许尚未完全清晰,但道路已经确定。

“对了。”她的笔触柔和下来,“我通过罗德岛一个叫格拉尼的热心孩子,听说了一点你和你农场的事情。”一丝真诚的、带着些许惭愧的情绪流淌在字里行间,“我没能像你一样,为伙伴们找到一处安稳的、可以放下武器的安身之所……我做的,远不如你好。我很惭愧。” 她坦然地承认了这一点。

最后,她落下笔,墨迹带着最深切的、属于战士的祝愿:

“好好活下去吧,鲍勃。也许有一天……在很久很久以后,当这片大地的苦难平息一些,我可以在哥伦比亚那片金色的麦田里,见到你和你的同伴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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