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频道特有的微弱电流嘶嘶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白金大位慵懒地倚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枚打磨得极其锋利的箭头,冰冷的金属触感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终端屏幕亮起,一个加密标识闪烁。她按下接听,声音带着一贯的疏离:“是我。发言人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频道那头传来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低沉嗓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压:“……白金大位。”
白金捻动箭头的动作瞬间停滞。她微微直起身,铂金色的发丝垂落肩头,眼神锐利起来:“……您是谁?我联络的是董事……”
“无妨,”那个声音打断她,毫无波澜,“该终端的授权码你应该已经收到了。”
白金的目光扫过屏幕上同步跳出的、代表最高权限的验证码,心中瞬间闪过数个名字与可能,最终归于一片冰冷的谨慎。“既然知道这个频道,您也不是那两个青金大位,那么……”她试探着。
“你心里有数就行,不需要这么谨慎试探。”对方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接下来要说的是‘无胄盟’之间的对话,和‘董事们’没有关系。”
白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疑问:“……好的。”
“有一批征战骑士秘密越过了昏林边界,这件事绕过了商业联合会的眼,想必和耀骑士有关。”那声音直接切入核心。
“银枪的……?”白金立刻联想到那支传说中的精锐。
“青金大位将会全权负责此事,你无须过问。”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
白金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嘲讽弧度:“哈啊,他们最近这么认真工作的吗?”
“你的任务是接替他们,监视耀骑士。”对方无视了她的揶揄。
“耀骑士吗……”白金拖长了音调,指尖的箭头在掌心轻轻划动,“……这也是个大麻烦啊。”她话锋一转,带着探究,“——所以其实那边的事态更麻烦?”
“还不清楚。”对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透出一丝凝重,“一石激起千层浪,耀骑士的回归给我们带来了很多麻烦……而且,我们都太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了。”他顿了顿,语气加重,“还有。无论如何,不要对耀骑士身边的萨卡兹出手。”
白金的目光瞬间锐利:“关于那两位萨卡兹……您似乎知道很多。”
“赦罪师和耀骑士,他们还同属于另一家‘公司’。”那个声音第一次透露出具体的信息,却更添迷雾,“这件事会这么简单吗……我不确定。”
沉默在频道两端蔓延。白金能感受到对方话语下深沉的忌惮。最终,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终结的意味:“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别像之前一样搞砸了。会忙起来的。”通讯被干脆地切断了,只留下冰冷的忙音。
白金放下终端,望着窗外卡西米尔迷离的夜色,指尖的箭头被捏得更紧。赦罪师……另一家公司……青金的动向……监视耀骑士。一张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网正在收紧。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白雾在冰冷的玻璃上晕开一小片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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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业联合会总部,那间曾属于恰尔内的办公室如今弥漫着一种人去楼空的冰冷气息。马克维茨——不久前还是恰尔内身边那个衣着邋遢、唯唯诺诺的企业员工——呆立在巨大的办公桌前,仿佛被钉在了昂贵的地毯上。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象征权力的通讯终端,还有那杯恰尔内留下的、早已凝固如血的红酒,都像无声的嘲弄。他感觉自己在做一个荒诞至极的噩梦。
刺耳的铃声骤然撕裂寂静,吓得他浑身一抖。他盯着那台不断震动的内部电话,如同看着一条吐信的毒蛇。铃声固执地响着,一遍,又一遍,仿佛在拷问他的灵魂。最终,他颤抖着伸出手,几乎是闭着眼抓起了听筒:“啊……又是电话……是找恰尔内先生的吗……”他的声音干涩发紧,“可是恰尔内先生……已经离开好久了……”
听筒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一个浑厚、威严,不容置疑的男声:“发言人吗。”
马克维茨的心脏猛地一沉:“啊,不,抱歉,恰尔内先生现在——”他试图解释。
“我拨打的是发言人的号码,”那个声音打断他,字字如锤,“而你接起了电话。所以你就是发言人。”
“呃?什、什么?我不懂——”马克维茨的辩解苍白无力,冷汗瞬间浸湿了廉价的衬衫后背。
“姓名。”那个声音命令道,毫无情感。
“我……”马克维茨感到一阵眩晕。
“姓名。”命令重复,带着更强的压迫感。
“呃,请叫我马克维茨……”他几乎是本能地报出名字,声音发飘,“我之前为斯沃玛食品公司服务,直到恰尔内先生邀请我合作……”
听筒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这沉默比任何斥责都更让马克维茨窒息。突然,一个干练、强势的女声取代了那个男声:“您好,马克维茨先生。”
马克维茨一愣:“啊,抱歉女士,我以为——”
“我是斯沃玛食品公司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那个女声清晰地报出身份,马克维茨瞬间如坠冰窟,他当然认得这个声音,那是他曾经仰望的、遥不可及的大人物,“您应该听得出我的声音,发言人马克维茨先生,您被正式解雇了。”
“呃?”马克维茨的大脑一片空白。
“从现在起,您既不属于斯沃玛食品公司,也不属于梅什科集团——”女声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宣判,“请时刻记住,您代表商业联合会。等到赛事结束,您可以自由选择去留,根据您的表现,您会有丰厚的回报。”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不容置疑,“现在,您有三个待办事项,而且没有提问的权利。”
马克维茨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
“第一,保证赛事继续顺利进行,这是重中之重。”
“第二,对耀骑士及相关事件进行舆论引导,我们不需要任何‘止损’,我们要求的是在那之上的‘收益’。”
“第三,无胄盟的接洽人员三分钟后就会抵达你所处的地点,监督他们做好各自的事情,任何异样皆直接向商业联合会暨董事会议汇报。”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冰雹砸下,马克维茨只觉得天旋地转。“等等……!我并不想变成……”他徒劳地挣扎着,试图抓住最后一点属于自己的东西。
“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发言人马克维茨先生?”那个女声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冰冷的询问。
马克维茨看着眼前奢华却冰冷的办公室,看着桌上那杯象征着恰尔内终结的红酒,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惧彻底淹没了他。他仿佛看到无数双贪婪、冷漠的眼睛在黑暗中盯着他,等着他犯错,等着将他撕碎。他垂下头,肩膀垮塌下来,声音细若蚊呐:“我……我觉得……”他顿了顿,最终认命般地吐出几个字:“不,我、我明白了……”
“很好,祝您一切顺利。”女声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只剩下单调的忙音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回荡。
马克维茨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慢慢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那张象征着发言人地位的巨大办公桌。“哈……梦……这是梦吧……”他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繁复的水晶吊灯,那光芒刺得他眼睛生疼。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白金大位的身影倚在门框上,铂金色的长发在灯光下流淌着冷光。她看着失魂落魄坐在地上的马克维茨,语气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慵懒:“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恰尔内的权限现在全部转移给你,是叫……发言人马克维茨,对吧?”她走进来,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发出轻微的闷响,“接下来怎么做?或者你想冷静一下,给我放个假也行的喔。”
马克维茨猛地抬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又像是看到了另一个深渊的引路人:“我、我不懂……为什么是我……”他语无伦次,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等等,你也一样,白金大位,你为什么要被推上这个位置?我该怎么办……?”
白金走到桌边,拿起那杯凝固的红酒,轻轻晃了晃,看着杯壁上粘稠的痕迹:“谁知道呢,”她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也许他们只是想看着下一个人变得和他们一样糟糕。”她放下酒杯,目光落在马克维茨那身与这间办公室格格不入的旧西装上,“在卡西米尔,别想太多就对了。”
“但……你看我……”马克维茨揪着自己廉价的衣领,声音带着哭腔,“甚至买不起一套像样的西装,我……”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切地问:“对了……恰尔内先生一定给你安排过任务,你应该知道无胄盟在做什么——”
“不知道。”白金干脆地回答。
“呃……?”马克维茨愣住了。
“我只知道我在做什么。”白金的目光转向窗外,语气平淡。
“那,那你在做什么?”马克维茨下意识地追问。
白金转过头,有些无奈地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欸……一般来说就算我这么回答了也不会追问的吧……你啊……”她似乎觉得这个新发言人有点麻烦,但还是开了口:“算了,毕竟前段时间,我的确搞砸了一件事,现在我需要把精力放在上面。五位骑士杀手在追踪目标的时候被发现,然后全部失踪了。”
“无胄盟失、失踪?”马克维茨倒吸一口冷气,脸色更加苍白。
白金看着他惊恐的样子,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玩味:“……你真的做好了知道详情的打算吗?”
马克维茨环顾着这间冰冷、巨大、充满无形压力的办公室,想到那三个不容置疑的命令,想到三分钟后即将抵达的无胄盟杀手……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认命般的绝望和一丝被逼出来的狠劲:“我……我别无选择。”
“是么。”白金点点头,不再看他,目光投向窗外卡西米尔繁华却冰冷的夜景,“那就多留意一下‘红松骑士团’,他们可不是单纯的竞技骑士这么简单,”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他们在公开和无胄盟……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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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喧嚣的废弃管道深处,空气潮湿而污浊,弥漫着铁锈和尘土的味道。灰毫骑士背靠着冰冷的金属管壁,厚重的盔甲上那道未愈的箭伤隐隐作痛,他正用一块粗糙的布反复擦拭着自己的战弩。
“……耀骑士回来了?”焰尾骑士索娜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她坐在一堆废弃的零件上,指尖把玩着一枚生锈的齿轮,眼神在昏暗中闪烁。
灰毫没有抬头,擦拭弩身的动作却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街道上的人都在议论,她从天而降,拯救了玛莉娅。”
“拯救?”索娜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探究。
“骑士协会,不,也许是更上面的人,安排了玛莉娅的那场战斗。”灰毫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观众们都以为那只是刺激的表演,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完全就是动真格的。耀骑士再迟一步,玛莉娅必死无疑。”
索娜手中的齿轮停止了转动,昏暗中,她的嘴角似乎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他们已经不打算遮掩了。”
灰毫抬起头,看向索娜的方向,盔甲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也许我们还是高估了他们的品性,这些事情每届特锦赛都在发生——他们毫不在乎。”
“他们在乎不在乎根本不重要,”索娜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带着洞悉一切的清醒,“我也没指望他们能通情达理,哪怕只是表面上做做功夫……重要的是,在卡西米尔谁都不在乎。”她指的是那些沉默的、被娱乐蒙蔽的大多数。
灰毫沉默片刻,声音更加沉重:“对外消息是,我俩因为训练意外暂停了所有活动……”
“真糟糕啊。”索娜轻轻重复着灰毫的语气,带着一丝刻意的模仿。
灰毫一愣:“‘真糟糕啊。’”
“噗,哈哈哈哈,”索娜突然笑出了声,打破了压抑的气氛,笑声在狭窄的管道里回荡,“喂,怎么回事,这也太顺人意了吧?”她的笑声里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和洞察,“如果不是他们暗地里动手而是利用了国民院,那才是穷途末路啊。”
灰毫看着难得露出轻松神情的索娜,紧绷的神经似乎也松动了些许,盔甲下的肩膀微微放松:“你啊……稍微轻松一点就会松懈。”
“哼哼……”索娜跳下零件堆,走到灰毫身边,眼中跳动着火焰,“对方按捺不住性子先动手,结果反而方便了我们,当然高兴了呀。”她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即将行动的兴奋,“等到那两个家伙结束他们的工作,我们就该进入正题了。”
灰毫感受到了索娜的决心,握紧了手中的战弩:“……嗯。”他应了一声,随即又想到什么,声音变得冷硬起来,“嘁……我越是和那些废物交手,我就越厌恶骑士贵族。让我最反感的是,曾经的我居然是他们的一员。”
“哎呀,真复杂。”索娜调侃道,轻轻拍了拍灰毫厚重的肩甲。
“他们的尊严和信仰一文不值,如今的骑士贵族似乎有些身价太低了。”灰毫的声音带着深深的鄙夷和不甘。
“别这么激动啊,”索娜安抚道,语气却同样坚定,“每次一提这个话题你就来劲,安心啦,他们会吃到苦头的。”她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如刀,“不过在那之前,我们还是把眼前的敌人摆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