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旧公文包搁在脚边,皮革味混着油墨香钻进鼻腔,让他想起十六岁那年,父亲蹲在他床头说:“昭昭,有些路,得弯着腰走,但脚不能歪。”
“赵启年递交《个人情况说明》,申请主动交代。”阮棠的声音像片羽毛扫过耳膜,“内容提及‘京城F3人员’与陈砚舟督导记录。”
林昭的拇指在书脊上轻轻一推,合订本“啪”地合上。
他望着封皮上“2005”两个字,喉结动了动:“他不是背叛,是自救。”起身时,公文包带勾住桌脚,他弯腰去捡,瞥见自己映在地板上的影子——不再是三年前那个缩着肩膀的小科员,脊背挺得像根松枝。
服务台的姑娘抬头时,正看见他归还《行政程序法实务指南》。
书脊崭新,连折痕都没有。
“您没看?”她脱口而出。
林昭笑了笑,指尖在书脊上敲了敲:“有些书,翻不翻都在这儿。”他指了指太阳穴,转身时,藏在衣领里的耳机闪了闪幽蓝的光。
市委大院会议中心的空调开得太足,陈砚舟助手的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他捏着手机的手在发抖,刚才那通电话里的声音像把冰锥:“赵启年反水了,U盘内容涉及F3。”
“不可能!”他对着电话低吼,可手指还是不受控制地去拨卫星号码。
嘟嘟的忙音刺得他耳膜生疼,他猛地将手机砸在桌上,屏幕裂成蛛网。
窗外的天空阴得像块生铁,旗杆上的红旗被风扯得猎猎作响,旗角扫过窗玻璃,发出“啪啪”的脆响。
“陈秘书长,下午三点的调度会……”秘书敲门进来,话没说完就被他瞪了回去。
助手抓起西装外套,经过落地镜时顿了顿——镜里的人领带歪着,眼尾红得像要滴血,活像条被抽了脊骨的狗。
林昭家的阳台飘着茉莉花香。
他扶着栏杆往下看,楼下的香樟树在晚风里摇晃,叶影落在他脚边,像片流动的绿海。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他摸出来,苏绾的消息跳出来:“原件移交省纪委,全程录像。”
他没回,转身走进客厅。
父亲的笔记本摊在茶几上,纸页边缘有些毛边,是他小时候偷拿钢笔乱画的痕迹。
他翻到最新一页,钢笔尖悬了悬,落下一行小字:“有人以为雨永远不会停,可他们忘了——雨停了,路才看得清。”
““任务:瓦解外围防线”完成。”阮棠的身影浮现在沙发上方,旗袍上的纹路像活了似的流转,“下一阶段:‘清源共生体’核心成员识别协议激活。”
林昭合上笔记本,指节抵着下巴笑了。
远处的市委大院亮起星星点点的灯,一辆无标识的黑色商务车缓缓驶入大门,车窗摇下条缝,露出半张轮廓分明的脸——没有墨镜,没有遮掩,目光正穿过夜色,往他的方向扫来。
深夜的风掀起纱窗,吹得茶几上的笔记本哗哗翻页。
林昭站在窗前,望着那辆车消失在办公楼后,伸手将窗户关紧。
月光漫过他的肩,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把出鞘的剑,正指着东方——那里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清晨六点四十分,林昭的书房里,台灯亮着暖黄的光。
他坐在父亲留下的老藤椅上,面前摊开一本新的笔记本,钢笔尖悬在纸页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窗外的麻雀开始啁啾,第一缕阳光爬上窗棂,在“清源共生体”几个字上镀了层金——有些话,要等雨彻底停了才能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