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四十一分,林昭的手机在老藤椅扶手上震动,蓝白相间的省纪委信访系统界面跳出提示:“匿名证据包已受理,编号JC。”他盯着屏幕上的“已受理”三个字,指腹轻轻摩挲过父亲笔记本的牛皮封皮——那是昨夜他合上时特意压在钢笔下的。
“宿主,赵启年昨夜三点十七分登录市公务员心理健康服务平台,浏览《主动说明问题后心理调适指南》共计四十二分零九秒。”阮棠的声音从耳机里渗出,带着系统特有的清泠,“浏览记录显示,他重点标记了‘如何判断组织接纳诚意’‘坦白后社交关系重建’两个章节。”
林昭垂眸,指节在桌面敲出轻响。
晨光透过窗棂落在“清源共生体”几个字上,金斑随风摇晃,像撒在伤口上的盐。
赵启年此刻的状态他太清楚——这个在陈砚舟阵营里当了七年外围棋子的男人,昨天刚把藏了三个月的U盘塞进他办公室门缝,现在正悬在悬崖边:怕陈砚舟察觉反水灭口,更怕自己孤注一掷后被组织当作弃子。
他摸出手机,翻到沈清欢的通话记录。
指尖在拨号键上顿了两秒,按下绿色箭头。
“清欢。”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听见那边传来瓷勺碰碗的轻响,“今天上午,帮我递一份《关于对赵启年同志开展谈心谈话的建议》。理由写‘关心干部思想动态’,落款用督导组筹备办临时联络组。”
电话那头沉默半秒,接着是纸张翻动的窸窣:“需要附上谈话提纲吗?”
“不用。”林昭望着窗外渐次亮起的机关楼窗户,“但要在流程里加个‘容错申报回执’的备注。”他放轻声音,“老赵最近总失眠,这种备注能让他觉得……组织留了退路。”
沈清欢应了声“明白”,背景音里传来钢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林昭挂断电话时,瞥见书桌上父亲的老照片——照片里的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衬衫,站在信访局门口,身后是排着长队的群众。
他忽然想起昨夜苏绾说的话:“要收编困兽,得先让他闻见草的味道。”
上午九点十五分,市委机关食堂后门小巷。
沈清欢裹着米色风衣站在阴影里,手里的文件夹被捏出浅折。
她望着前方穿藏青制服的纪检干部走近,露出温软的笑:“王处长,林主任说赵主任最近压力大,想趁早饭时间聊两句。”她顿了顿,指尖点了点文件夹封皮,“顺便了解下档案管理流程优化的事。”
“流程优化”四个字像颗糖,王处长的表情松了些:“老赵最近是有点恍惚,昨天还把值班表填错了。”他接过文件夹翻了两页,抬头时目光扫过沈清欢耳后那颗小痣——那是林昭办公室茶水间监控里,赵启年每次经过都会多望两眼的位置。
沈清欢看着王处长转身进楼,摸出手机给林昭发了条消息:“已递,带糖衣。”
十分钟后,赵启年的办公系统弹出提示:“林昭同志拟于今日11:30在‘老城记’面馆与您会面,请确认是否方便。”他盯着屏幕,喉结动了动,右手无意识抠着办公桌边缘——那是他当年帮陈砚舟伪造值班记录时养成的习惯。
上午十一点零七分,云州老城区“老城记”面馆。
林昭提前二十分钟到,选了靠窗最里的位置。
桌上两份《今日政务简报》摊开在“干部心理关怀”版面,一杯清茶已凉,水面浮着两片沉底的茉莉。
他没穿西装,藏青色夹克搭米色圆领衫,像个刚下班的普通科员。
面馆玻璃门被风撞开时,他抬眼——赵启年站在门口,脸色白得像墙皮,目光在每张桌子上扫过,最后定格在他身上。
“来了?”林昭起身,把靠墙的椅子往桌下拉了拉,“坐下吃碗面,牛肉熬了六小时,汤头正好。”
赵启年没动,喉结上下滚动:“你……为什么要见我?”
“因为你交了U盘。”林昭的声音像浸了温水的棉,“交U盘说明你还信组织。我不请你,谁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