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欢低头整理头发,遮住发烫的脸:“放我桌上吧,下班前弄完。”她转身时,废纸袋里的碎纸轻轻动了动,那张A4纸的边角露出半道白,像道藏在黑暗里的光。
傍晚六点零三分,天楚律所顶层会议室的水晶灯突然亮起。
苏绾踩着细高跟走进来,黑色套装勾勒出腰肢曲线,耳垂上的碎钻坠子晃得人眼花。
三位执业律师立刻起身,为首的老周推了推眼镜:“苏律师,这紧急会议……”
“坐下。”她把文件“啪”地拍在桌上,封皮印着《关于干部主动说明问题过程中证据保全与程序豁免的边界探讨》。
“模拟案例:某公务员提交关键录音后,组织以‘保护当事人’为由当场销毁原件,是否构成程序违法?”她抽出张打印纸,正是林昭上午烧的回执单复印件,“老周,你说《行政诉讼法》第三十五条,行政机关在诉讼过程中不得自行向原告、第三人和证人收集证据——那如果证据被销毁了呢?”
老周的笔杆在指间转得飞快:“程序正义的核心是……”
“是让想回头的人敢回头。”苏绾打断他,指尖敲了敲桌上的录音笔模型,“明早八点,这份会议纪要会到省政法委王主任桌上。”她抬眼时,窗外的晚霞正漫进会议室,把她的眼影染成蜜色,“我要让整个云州的法律人都知道——主动交证据的人,不会被程序困住。”
晚上八点五十六分,城西垃圾焚烧厂的探照灯刺破夜色。
林昭把车停在外围,从后备箱取出个密封铁盒。
他对着手机摄像头举起铁盒,镜头里能清晰看到盒身的划痕——那是他用父亲留下的刻字刀偷偷划的“LZ”,歪歪扭扭像小学生的笔迹。
“为避免证据被二次利用或遭窃取,本人依法依规执行物理销毁。”他声音沉稳,却在“销毁”两个字上微微发颤。
铁盒扔进高温焚化口的瞬间,火光窜起来映亮他的脸,像团烧不尽的野火。
“赵启年刚刚登录市纪委官网,停留在这条视频页面长达十七分钟。”阮棠的声音适时响起。
林昭关上车门,后视镜里焚烧厂的火光逐渐变小,像颗将落未落的星。
他摸了摸内袋——那里还躺着支录音笔,和赵启年给的那支一模一样,连划痕都分毫不差。
深夜十一点十二分,赵启年家书房的台灯投下昏黄光晕。
他盯着电脑屏幕里林昭的销毁视频,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发白。
画面右下角突然闪过道银光——铁盒侧面的划痕,形状像“LZ”。
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抽屉被拽开的瞬间,他的手在发抖。
那支他藏在雪茄盒底的录音笔还在,盒身同样有道“LZ”的划痕——是他十六岁生日时,用父亲送的刻字刀偷偷刻的,当时怕被骂,刻得又浅又歪。
“他没烧……他根本没烧真东西。”他对着空气说出这句话,声音轻得像叹息。
窗外突然亮起两道白光,是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楼下,车灯熄灭后,驾驶座的人影在阴影里动了动——是陈砚舟派来监视他的眼线。
赵启年把录音笔塞进内衣口袋,指尖隔着布料压着那道划痕。
他想起面馆里林昭说的话:“给迷途的人递盏灯,比举着火把追更有用。”此刻他终于看清,那盏灯从来不在远处,而在他自己手里——只要他敢举起它,照破眼前的黑暗。
清晨七点十八分的省纪委信访接待大厅外,晨雾还没散尽。
赵启年穿着件旧风衣,风掀起衣角,露出内侧口袋里鼓起的形状。
他抬头望着大厅门楣上的国徽,喉结动了动,抬起脚——
(门内传来模糊的说话声,“赵副主任?您怎么来了?”)
(远处,辆黑色轿车缓缓调头,消失在晨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