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的省纪委信访接待大厅前,赵启年的旧风衣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内侧口袋里微微鼓起的形状。
他盯着门楣上的国徽看了足有三分钟,喉结上下滚动三次,终于抬起脚——橡胶鞋底在大理石台阶上蹭出细碎的声响。
“同志。”他声音发哑,朝穿制服的接待员凑近些,“我是……林志远之子推荐来的。”
接待员正低头整理登记表,闻言指尖猛地顿住。
她抬头时睫毛轻颤,目光扫过赵启年发白的领口,又迅速垂落:“东楼梯间有茶歇室,您跟我来。”转身时藏蓝制服下摆带起一阵风,吹得赵启年额前碎发晃动。
专用通道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赵启年数着台阶,第七级时头顶的摄像头突然闪了两下红光——那是离线前的最后挣扎。
他摸了摸内衣口袋里的录音笔,划痕硌着皮肤,像父亲当年拍他肩膀时的温度。
三天前林昭在面馆说“我父亲留下的刻字刀,能刻证据,也能刻信任”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他攥紧公文包的指节泛白。
市政务服务中心大厅的电子屏正滚动播放“企业资质办理指南”,林昭缩在靠墙的塑料椅里,膝盖上摊着本皱巴巴的《云州年鉴》。
耳机里阮棠的声音像根细针:“赵启年已进入接谈室,但陈砚舟的司机三分钟前驶入省城,当前距离接待大楼西侧800米。”
他指尖在年鉴第37页“交通枢纽分布”上轻轻一叩——那页被他用铅笔圈了三个公交站点。
起身时塑料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假装踉跄,顺手将年鉴塞进垃圾桶。
手机在掌心震了两下,是沈清欢发来的“已确认”。
“喂,清欢。”他声音压得很低,混着大厅里叫号机的电子音,“启动‘春风行动’预案b线,通知‘老李’改到南广场公交站接人。”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簌簌声:“南广场7路公交终点站,遮阳棚下穿灰夹克的,明白。”沈清欢的尾音被一声“32号到3号窗口”的叫号声截断,林昭望着玻璃窗外掠过的黑色轿车,喉结动了动——那是陈砚舟的车牌,尾数三个6,他在系统里标记过七次。
南郊公交枢纽站的广播正喊着“前往云州的乘客请从3号门上车”,赵启年戴着鸭舌帽挤下城际大巴,后颈的汗把帽檐都洇湿了。
他望着广场上攒动的人头,手又摸向内衣口袋——录音笔还在,划痕还在,可接应的人呢?
“小赵?”
沙哑的男声从左侧传来。
穿灰色夹克的老者正蹲在遮阳棚下系鞋带,抬头时眼角的皱纹堆成朵花:“我是李建国,苏律师让我来接你。”他指了指胸前的工牌,“天楚律所顾问,昨天还跟苏律师讨论过拆迁安置案。”
赵启年盯着工牌上“李建国”三个字,突然想起林昭提过“苏绾的律所养着几位退休老纪检”。
他咬了咬后槽牙,跟着老者走向停车场时,余光瞥见一辆无牌黑色SUV正从出口缓缓调头——后车窗摇下条缝,露出半张戴墨镜的脸,是陈砚舟新招的保镖,上个月在市政府门口堵过他三次。
“这车……”他喉咙发紧。
“刚从加气站出来的,现在加气都得排队。”老者拍了拍车钥匙,“走,我请你喝云州老白茶,苏律师说你爱喝。”
赵启年坐进副驾时,后颈的汗突然消了。
他望着后视镜里越变越小的SUV,想起林昭说的“最危险的路,是他们以为你会走的路”,手指慢慢松开了攥成一团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