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青阳区市民广场已聚起三三两两的人影。
沈清欢凌晨五点就守在现场,此刻正踮脚检查背景板上的鎏金大字——"青阳观察团成立仪式",指尖轻轻拂过"观察团"三个字,金属漆面还带着晨露的凉意。
她转头看向广场入口,见林昭穿着藏青衬衫站在梧桐树下,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这才松了口气。
七点整,广场电子钟的报时声像银铃般荡开。
王知远推着那台老式油印机上台时,木轮碾过红毯发出吱呀轻响。
老人背有些驼,却把油印机擦得锃亮,钢铁机身映出他眼角的皱纹:"八三年我在《云州日报》当编辑,用这机子印过三篇被压的内参。"他布满老年斑的手抚过机身上的铜把手,"那时候总想着,要是有天能让老百姓自己印真相......"
顾轻语从后台快步走上台。
她今天穿了件月白衬衫,领口别着枚银杏叶胸针——是林昭上周在旧书摊淘的,说像极了她举相机时的专注。
此刻她接过王知远递来的铜钥匙,指尖触到钥匙齿痕里的包浆,突然想起昨夜王老在电话里说的话:"小顾啊,这钥匙不是开锁的,是开眼的。"
掌声如潮水涌来。
贺知秋站在第三排,指尖无意识地绞着丝巾。
她看着顾轻语对着镜头笑,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宣传部会议上,自己还说"民间监督团就是给政府贴金的花架子"。
此刻阳光穿过她的墨镜,在镜片上折射出光斑,照得她眼底的复杂愈发明显——有不甘,有意外,更多是某种被点燃的期待。
林昭退到广场边的茶摊。
卖豆浆的阿姨认出他,要给他免单,他却笑着递过去十块钱:"您这碗豆浆,比我办公室的茶金贵。"他望着台上顾轻语举着钥匙的侧影,系统在脑海里轻轻震颤,像春汛时冰层下的流水。
三天前系统提示"战略种盘孵化完成"时,他还担心这新生的制度会像温室里的花,此刻看着台下白发老人踮脚拍照、穿校服的学生举着笔记本记录,突然懂了父亲笔记本里那句话:"制度不是枷锁,是让轮子转起来的轴。"
九点三十分,顾轻语踩着台阶上台。
她没拿演讲稿,反而举起挂在胸前的相机,镜头对准台下:"过去十年,我拍过三百七十二次拆迁现场,二百一十六次上访人群,九十二次政府发布会。"她转动相机,让镜头扫过观众席,"但今天,我要拍的第一张照片,是观察团自己。"
大屏幕亮起首期《自我监督报告》的视频。
赵小秋穿着白T恤出现在画面里,耳尖发红:"上周我写社区食堂测评,没提我表姐在食堂承包方当会计,团里给了我警告处分。"镜头切到刘小舟的轮椅,她正用手语比划出"歧视"二字,字幕同步弹出:"成员张某在会议中说'残障人士需求太特殊',已启动内部投诉程序。"
台下炸开一片抽气声。
穿蓝布衫的老菜贩拍着大腿:"嘿,这团还真敢揭自己短!"戴红领巾的小女孩拽着妈妈的衣角:"妈妈,他们是不是和老师说的'班干部要带头守纪律'一样?"掌声从第一排开始,像滚地雷般蔓延,最后连成轰鸣的声浪,震得广场边的玉兰花瓣簌簌落下。
贺知秋站在最后排,指甲掐进掌心。
她看着顾轻语在掌声中鞠躬,忽然想起自己刚当宣传部长时,也怀着"笔杆子要写真话"的热血,后来却在一次又一次"注意影响"的批示里,把相机收进了抽屉最底层。
此刻她摸出手机,对着大屏幕拍了张照,照片里顾轻语的笑容比阳光还亮。
中午十二点零七分,市政府食堂飘着糖醋排骨的香气。
林昭端着素面刚找了个角落坐下,就见贺知秋端着餐盘走过来。
她今天没戴墨镜,眼尾细纹里还沾着上午的阳光:"林副市长,我认输。"她把餐盘放下,糖醋排骨的油星溅在桌布上,"但这种模式,能活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