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十七分的风裹着凉意钻进领口,林昭站在京南特别审计局东门的铁门前,指尖还残留着纸盒的温度。
母亲手作的花生酥烤得正好,甜香从油纸缝里钻出来,混着铁锈味在晨雾里散不开。
门卫老周的保温杯"咔嗒"扣上,目光扫过他胸牌上"云州市副市长"的烫金字样,语气却没松:"陈副局长早说了,不接待私人访客。"
林昭没动。
他望着楼道阴影里那团逐渐清晰的轮廓——轮椅轮子碾过地砖缝的轻响,像极了二十年前父亲办公室那台老座钟的滴答声。
陈砚舟枯瘦的手搭在轮椅扶手上,指节泛着病态的青白,目光却直勾勾钉在他脚边的纸盒上。
"爸,是林叔家的昭昭。"陈知秋从楼里快步出来,黑色风衣下摆带起一阵风,挡在轮椅前。
她鬓角沾着未干的洗发水味,显然刚从医院赶回来,"他现在说不了话,有什么事......"
"陈叔,我来查'清源'。"林昭将纸盒轻轻放在轮椅扶手上。
陈砚舟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他枯瘦的手指猛然扣住轮椅扶手,关节泛白如骨瓷,喉结剧烈滚动着,从喉咙里挤出半声破碎的气音,像被掐断的叹息。
陈知秋的手颤了颤,按在父亲手背:"爸?"
林昭望着老人发红的眼眶,忽然想起父亲笔记本里夹着的老照片——三十年前的陈砚舟穿着藏青审计制服,站在工地脚手架下,手里举着卷尺冲镜头笑。
那时他的眼睛亮得像淬了星火。
"我知道您能听见。"林昭蹲下身,与老人平视,"当年您和我爸在棚改办值夜班,他总说陈哥泡的茶太苦。
后来......"
"够了。"陈知秋打断他,声音发紧,"林副市长,我爸三年前脑梗后就再没说过话。
您大老远来,就为了拿陈年旧事刺激病人?"
林昭站起身,晨雾漫过他肩头。
他看见陈砚舟的指尖在纸盒上轻轻摩挲,沿着油纸印出的花生纹路,像在确认什么。
老人突然抬起眼,目光灼灼,喉间又发出一声气音——这次林昭听出了,是"昭"。
"我在。"他说。
陈知秋的呼吸滞了一瞬。
她低头看向父亲,见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浮起水光,突然伸手拽住林昭袖口:"跟我来。"
上午九点四十一分,档案科的空调发出老旧的嗡鸣。
林昭盯着终端屏幕上跳动的红色警告,"清源工程母体档案 权限等级S"的字样刺得人眼睛发疼。
周知舟的指尖在键盘上发抖,实习生工牌从她袖口滑出来,金属扣蹭着桌面发出轻响。
林昭认出那是父亲笔记里提过的"小周"——二十年前的实习秘书,"记会议纪要时总把钢笔咬出牙印"。
"当年......只有林司长和陈局能打开。"她声音轻得像怕惊碎空气,"后来林司长调走,陈局......"
"您胆子还是这么小。"林昭突然说。
周知舟猛地抬头,眼底闪过慌乱。
他从保温袋里取出保温杯,推到她手边:"我爸说你总把凉掉的茶喝下去,胃不好。"
茶水的热气模糊了终端屏幕。
周知舟盯着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喉结动了动:"地下室B3,每周三凌晨三点换防。"
林昭的手指在桌下微蜷。
他想起父亲笔记本里夹着的便签,墨迹已经褪成浅灰:"小周今天帮我补了三份遗漏的会议记录,她说'错了就要改,不然以后更难'。"
"我明天再来。"他起身时,将茶杯留在桌上,杯底压着张便签,字迹是父亲教他的瘦金体:"有些事,不是查不到,是没人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