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零七分,市新闻发布厅外的大理石台阶被秋阳晒得发烫。
徐知远踩着一阶一阶台阶往上走,深色西装后襟沾了点晨露,贴在腰上凉飕飕的。
他听见身后媒体的脚步声和相机快门声,像一串密集的鼓点——这是他精心策划的“致命一击”,林昭那个总爱装模作样的伪君子,今天就要被钉在耻辱柱上。
推开发布厅大门时,他手腕微抖。
U盘在西装内袋里硌着心口,里面存着“林昭与黑商密会”的伪造视频,还有经过PS的资金往来截图。
三个月前协进会残余给他打第一笔款时,中间人说:“林昭动了太多人的蛋糕,你只要撕开他的清廉面具,位子、票子都跑不了。”他当时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直到半小时前在后台试播视频时,设备突然“故障”,技术员满头大汗地说“可能中病毒了”。
“徐局长请上台。”主持人的声音打断他的回忆。
他整理领带,昂首走上台,目光扫过台下乌压压的镜头,突然注意到大屏幕的蓝光有些异样——不是他准备的开场黑底白字,而是一张陌生的脸。
“我是郑知远,曾经的水军头目。”屏幕里的男人剃着板寸,额角有道疤,“三个月前有人花三百万让我伪造林昭副市长的密会视频,用的是绿幕抠图……”徐知远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认出那是贺知远的手下,上个月突然失踪的那个。
“真正密会的人……是你。”郑知远身后弹出监控画面,显示徐知远在茶餐厅包厢里和协进会成员握手,“这是茶餐厅的真实监控,还有这三笔转账记录——”银行流水在屏幕上展开,收款账户赫然是徐知远的私人账号,“每笔都备注着‘抹黑经费’。”
“啪嗒。”U盘从徐知远指间滑落,掉在讲台上发出脆响。
他听见台下炸开的喧哗,有人喊“是审计局长收黑钱”,有人举着手机直播,闪光灯像暴雨般砸在他脸上。
他想解释,喉咙却像塞了团棉花,手指无意识地揪住西装下摆,后颈的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直到保安上来架他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膝盖早就软得站不住。
上午十一点二十二分,青阳社区评议会现场飘着油泼辣子的香气。
王砚秋用袖口抹了把额头的汗,粗糙的指腹蹭过投票箱的铜锁——这箱子是她从老仓库翻出来的,锁芯生了锈,她拿锤子敲了半宿才撬开。
“七栋楼优先立项!”她掀开箱盖,选票像雪片似的散在红布上,“修屋顶、换水管、装电梯,都是咱们自己投出来的!”掌声炸响,坐在前排的张大爷举着拐棍敲地板:“我要见林副市长!他帮咱们争了政策,得让他看看这结果!”
王砚秋弯腰从裤兜里摸出手机,屏幕里是施工队在七栋楼下搭脚手架的画面,挖掘机的铲斗正戳着松动的墙皮:“林副市长不来才对。”她提高嗓门,声音盖过议论,“以前咱们等政策、等领导、等恩赐,现在呢?”她晃了晃手机,“施工队是咱们投票选的,预算是咱们盯着算的,连挖机几点开工都是咱们定的——”她指了指墙上的“社区自治章程”,“现在这事儿,轮不到他做主。”
人群静了一瞬,接着爆发出更响的欢呼。
张大爷抹了把眼角,把拐棍往地上一杵:“走!看挖机去!”老人们互相搀扶着往外走,王砚秋蹲下身收拾选票,指尖触到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给三单元装路灯,我孙子放学怕黑。”她把这张选票单独收进胸口的口袋,那里还装着林昭父亲当年写的社区调研笔记。
中午十二点四十分,政府办公楼走廊的地砖被踩得咚咚响。
沈清欢攥着纪检组的通知,小跑时发尾扫过耳尖。
通知上“延期进驻,改为下沉调研”的红章还带着墨香——这意味着调查组认可了林昭推动的“民生档案”制度,不再用查账式的监管束缚改革。
她推开门,却在门槛处顿住。
林昭坐在办公桌后,背挺得笔直,可眼神像被蒙了层雾,盯着窗外的梧桐树,嘴角无意识地抽动。
系统提示说“情感感知屏蔽48小时”,顾轻语昨晚在电话里说得急:“他现在像被抽走了情绪线,得有人把线慢慢接回去。”
“昭哥。”她轻声喊,把通知放在他手边。
他没动,睫毛却颤了颤。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指尖冰凉,像块泡在冷水里的玉。
三秒后,他的手指微微回握,力道轻得像片叶子:“外面……还在放那个片子吗?”
她知道他问的是《光之来源》。
从清晨开始,全市电子屏都在播居民自己拍的生活变化:修鞋匠的摊位支起来了,社区医院的护士教老人用医保卡,菜市场的公平秤闪着银光。
“还在放。”她抚过他手背的青筋,“刚才路过食堂,保洁阿姨边擦桌子边掉眼泪,说‘原来我们的日子,真有人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