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扫过新建的养老院,王爷爷举着假牙笑:"护工比亲闺女还贴心";菜市场的电子屏上滚动着菜价,卖鱼的张婶拍着案板:"缺斤少两?
现在扫码就能举报";公交站台下,穿校服的女孩蹦跳着:"以前要走半小时,现在公交站就在校门口"。
片尾字幕开始滚动时,顾轻语听见台下传来抽鼻子的声音。
一万零七百个名字像星星一样往上涌,有连笔写的"李小花",有工整的"退休教师王建国",还有用拼音写的"xiaog"。
"这不是宣传片。"她对着镜头扬起下巴,眼睛亮得像有团火,"是十万次心跳的合奏。
如果你怀疑,请来数一数有多少盏灯是亮的。"
直播画面里,弹幕像潮水般涌上来。
顾轻语盯着手机,有一条特别大的字跳出来:"我在青东开发区,今晚路灯亮到十二点!"紧接着是成片的"我也写了投稿"、"查我,我家的危房改造款一分没少"。
傍晚六点三十三分,市看守所会见室的白炽灯刺得徐知远眯起眼。
他摸着自己剃得发青的鬓角,面前的茶早就凉了,杯底沉着几片没泡开的茶叶。
"我以为摧毁一个符号就能净化制度。"他握着钢笔的手在发抖,信纸被戳出个小窟窿,"可看到那些投稿纸时我才明白——制度的意义,是回应每一个具体的人。"
他翻开随身带的铁盒,里面是半张烧剩的《行动纲要》,边缘还焦黑着。"把这个和我的信一起送进民生档案库吧。"他对记录的民警说,"不是求赦免,只是希望后来者知道——灯,不该由一个人守。"
晚上九点零八分,青阳新城观景台的风有点凉。
林昭靠在栏杆上,望着远处的万家灯火。
那些灯像撒在黑丝绒上的星子,这儿一盏,那儿一片,连成片就是银河。
手机在此时震动。
省纪委的短信只有一行字:"调查终止,改革经验列为全省试点。"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慢慢把手机揣进衣袋。
"林工!"
身后传来一声喊。
穿橙色工装的施工员扛着梯子走过来,安全帽下的脸被路灯照得发亮:"您看这路灯亮度合适不?
我们调了三次,就怕太亮晃眼。"
林昭一怔。"林工"这个称呼,他上次听见还是刚当科员时,跟着老工程师学看图纸。
那时他总被说"书生气太重",现在这声"林工",却像块温温的石头,沉甸甸落进心里。
"合适,很亮。"他笑着点头。
施工员咧嘴笑了,扛着梯子往远处走,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
夜风掀起他的西装衣角。
林昭望着那片灯火,突然想起阮棠消失前说的"风在签名"。
此刻他终于听懂——那些歪歪扭扭的投稿纸,那些扫码时的五星,那些涌进公安局的市民,都是风写下的名字,刻在城市的每一块砖、每一盏灯里。
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复苏。
不是胜利的狂喜,是热的,沉的,像抱着个刚煮好的红薯——带着人间的温度。
观景台的电子钟跳到九点十五分。
林昭摸出烟盒,又放了回去。
他望着远处公交首站的方向,那里的路灯排成一条长龙,像串未拆封的珍珠。
明天清晨六点零三分,首班公交会准时发车。
他不知道那班车会载着谁,但他知道——车上的人,会看见更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