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帮你画个示意图。"
男孩抽了抽鼻子,凑过去看:"宽一米二,台阶高十五公分......"
"这里要画缓冲带。"林昭的笔尖顿了顿,"坡道不能太陡,不然雨天会滑。
你手机里有楼道的照片吗?
拍段视频更清楚。"
"我......我拍过。"男孩翻出手机,视频里的台阶落着灰,扶手上缠着晒衣服的绳子。
"把这段剪出来,附在申请里。"林昭把草图递过去,"按规矩来,但要把你的难处说全——比如你每天要花半小时搬轮椅下台阶,比如上个月下雨你摔了一跤。"
男孩接过纸时,眼泪砸在图上,晕开个小墨点:"谢谢......谢谢林工。"
王砚秋摸着胸口的工作牌。
六年前她第一次见林昭,他缩在父亲办公室的角落,帮着整理拆迁户资料,被科长骂"书呆子"时,耳朵红得像熟虾。
如今他蹲着的背影,倒比当年站得还直。
下午三点五十五分,天楚律师事务所的落地窗外飘着细雪。
苏绾把《公众叙事权保护建议书》拍在会议桌上时,钢笔帽"当"的一声弹起来,滚到助理脚边。
"十万条投稿不是数据,是活人说的话!"她的高跟鞋碾过波斯地毯,在合伙人会议桌前站定,"要审可以,让投稿人自己决定哪些该留——卖早点的张婶,修自行车的李叔,跳广场舞的王阿姨,他们都得来。"
助理小张举着手机凑过来:"苏姐,市人大法工委回电了。"
她接起电话,声音里裹着冰碴:"你们要的合规性审查,得加个前提——听证团必须包含30%普通市民。
不然......"她扫了眼窗外的市政大楼,玻璃幕墙反射着光,"不然我让《云州时报》把十万条投稿做成头版,标题就叫《谁在替光封口》。"
挂断电话,她靠在椅背上,望着桌上那盆从林昭办公室顺来的绿萝。
叶子上还沾着上午的水珠,在阳光下亮得像星星。
"以前我们追着权力跑。"她对着空气喃喃,"现在......"
"现在我们要替光立规。"
傍晚七点四十六分,老城区巷口的路灯刚亮起。
顾轻语把摄像机架在旧砖墙上,镜头对准不远处调试监控的林昭。
他踩着梯子,工具箱挂在腰上,正拧着摄像头的螺丝,工装裤膝盖处沾着白漆——跟早上坐公交时穿的那条一样。
"爸,那个修路灯的叔叔是不是上次上报纸的?"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举着粉笔,在地上画跳房子的格子。
穿灰布衫的男人蹲下来,帮她画最后一个圈:"是他。
不过别叫领导,人家不喜欢。"
"林工!"小女孩突然蹦起来,攥着矿泉水瓶跑过去,"喝!"
梯子上的人愣了一下,低头时螺丝起子差点掉下来。
他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口,喉结动了动:"甜。"
顾轻语的摄像机录下这一幕: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小女孩的羊角辫一跳一跳,林昭的工装裤在风里晃,像片落进人间的云。
墙根的"共笔计划"投稿栏又添了新纸。
一页蜡笔画被风吹得掀起一角,画着戴安全帽的男人在梯子上接电线,旁边用彩色蜡笔歪歪扭扭写着:"妈妈说,他是让灯一直亮的人。"
林昭调试完最后一个监控,收拾工具箱时,风掀起投稿栏的塑料膜。
他没看见那张画,但脚步微微顿了半秒,像听见了某种无声的签名。
巷口的老钟"当"地敲了八下。
他低头看表,七点五十分——明天清晨六点四十分,这里的监控要完成最后调试。
工具箱里的对讲机突然响了,是社区小陈的声音:"林工,三单元的声控灯又坏了,有老人摔了......"
他把帆布包往肩上一甩,大步往巷子里走。
路灯在他身后次第亮起,把影子投在墙上,和那张蜡笔画里的身影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