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话音刚落,身旁的符梦瑶便像是早已等着这一刻,立刻接口,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明显的针对意味:“康乐县主此言差矣!经义注解,自有前人定论,岂容随意揣度?莫非县主觉得,自己的学问见解,已然超过了授课的先生不成?”她这话极为刁钻,瞬间将单纯的学术讨论,引向了尊卑对错的人身层面。
学舍内顿时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两人身上。
黛玉闻言,并未动怒,只是转眸看向符梦瑶,清澈的眼中带着不解,她微微偏头,语气平和却带着一丝疑惑:“符小姐何出此言?学问之道,贵在切磋琢磨。平日问学,难道符小姐与师长、同窗,从不开诚布公,讨论经义吗?若皆固守陈说,不敢越雷池半步,学问又如何能进益?”
“你!”符梦瑶被黛玉这轻描淡写却又切中要害的反问问得一噎,脸颊瞬间涨红。她本想给黛玉扣个“不敬师长”的帽子,却没料到对方根本不接这茬,反而质疑起她的求学态度来。
课堂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那讲经的先生起初被学生质疑,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但见黛玉态度诚恳,言之有物,并非胡搅蛮缠,又听她后续引经据典,将“允恭克让”在君臣、长幼、乃至个人修养层面的多重含义娓娓道来,逻辑清晰,论据充分,竟让他原本有些僵化的思路豁然开朗。
接下来的课堂,竟渐渐演变成了黛玉与先生之间深入的探讨。先生提出观点,黛玉补充或提出不同角度的理解,两人有来有往,旁征博引。黛玉虽年纪小,但学识之渊博,思辨之敏捷,让在座众人,包括那位先生,都暗自惊叹。
到最后,那先生非但没有不悦,反而抚掌赞叹,看向黛玉的目光充满了激赏:“康乐县主大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于某今日也开悟良多,受教了!”他这番话说得真心实意,显然是从这场讨论中获益匪浅。
下课钟响,先生心满意足地离去。
符梦瑶坐在位置上,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方才她试图贬低黛玉,反而衬托得对方学识渊博、气度不凡,自己倒像个跳梁小丑。
她再也坐不住,猛地起身,几乎是带着一股怒气,招呼了自己的伴读,快步离开了学舍。另有两位平日与她交好的小姐,看了看情况,也犹豫着跟了出去。
然而,黛玉已无暇关注她们的离去。因为她瞬间被一群小姑娘围住了。
永嘉三公主率先开口,她虽比明慧还大一岁,辈分也高,此刻却也跟着明慧一样称呼,眼中带着钦佩:“林姐姐,你方才讲得真好!日后课业上若有不解之处,可以来请教姐姐吗?”
“自然可以。”黛玉微笑着点头,对这位性情温和的三公主也很有好感。
另一边,明慧郡主眨着大眼睛,扯了扯黛玉的袖子,小声问道:“林姐姐,你之前是不是和南安郡王府那位有过什么过节?我看她今日像是故意针对你似的。” 明慧年纪虽小,但作为长公主的女儿,察言观色的本事可不弱。
此时学舍内留下的,除了永嘉和明慧,还有另外三四位贵女及其伴读。她们能留下,本身就表明了一种态度。
众人心中也大多以为黛玉与符梦瑶早有旧怨,只是碍于身份不好直接询问。如今明慧问出口,大家都竖起了耳朵。
毕竟,康乐县主与明慧郡主交好并非秘密,而林家如今圣眷正浓,子弟争气,与那等仅靠着祖荫、子弟却无甚出色建树的郡王府相比,明眼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在京中,有祖荫是基础,但家族是否有持续向上的活力,待遇和地位是截然不同的。
谁知,黛玉却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些许无奈和坦然,她目光扫过围在身边的姐妹们,诚恳地说道:“不瞒各位姐妹,我自入京以来,一直为母守孝,深居简出,甚少出门应酬。莫说是南安郡王府上的小姐,便是叔父府上隔壁住的是哪户人家,我都不曾知晓,又何谈与她有什么旧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