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纪瑾年脸上仍挂着笑,嘴角却有鲜血不断流出,像断了线的珍珠,因他痛苦弯下的背脊,一颗颗坠落在地,血红了一小片地面。
“你……”谢梓清错愕惊慌到失言,拔开腿奔袭至他身侧,恰接住了他摇摇坠下的身躯。
“这是怎么回事?”
直到手指触到那黏腻的鲜血,一切撞入眼中的事实才终于有了实感。
“我……咳咳咳。”他从喉咙里咳出大滩的血,瞬间染红了整个下巴和相连的衣襟,有的甚至蹦到了谢梓清的脸上,烫了一下,又变得冰凉。
谢梓清努力擦去他唇边的血,手抖得厉害,“你别说话了,我去叫大夫。”
“别……”袖袍被指尖牵住,用了最后的劲道,纪瑾年虚弱着撑出个笑,“是没有解药的剧毒,已经来不及了,我想身边能有个人能陪我走过这最后一段路,不然真的太疼了。”
“是谁下的毒?!”谢梓清红了双眼,已然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上一秒还在和自己畅谈心事的人,下一秒却口吐鲜血,这要他如何接受。
“没有谁,是我自己……”纪瑾年声线很轻,被口中的血沫所吞没。
即使微弱,谢梓清仍是听到了,抖着双唇,问他,“……你为何?”
“梓清,我能这么叫你吧,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这么叫你。反正我快死了,你总得……顺着我一些。”他扯动唇角,想要如往日那般笑一下,好叫自己不那么吓人,可惜不行。
全身的器官都在以不可估量的速度衰败,只剩了说话的力气,他不想浪费,坦诚道:“我……骗了你,对不起。刺客是我找来的,是我透露的位置,我从一开始就存了害死你们的心。”
“什么?”谢梓清双耳“嗡”地一下,几乎是失聪了,听不清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得一切就像是隔水观花,模糊得不真实。
“我其实挺想念在国子监的时光的,那时候你我都还简单,快乐得让我遗忘了从前不好的事,就好像我真的是……纪瑾年,是大理寺卿之子……”他转过眼,目光在谢梓清恸动的脸上流连几度,话音更轻了,“像你说的那样,被众人捧在掌心里长大,可惜啊……”
最后的话淹没在血污里,谢梓清没能完全听清。
纪瑾年却无力再重复了,他仰躺在他最信任的同僚怀里,眸光飘向天边的月,今夜无云,让它变得触手可及,惹得他不禁伸出手去够。
谢梓清垂着布满泪花的眼看他,只见他的瞳孔已经涣散了,却还笑着,笑得很开心,仿佛一身的担子都没了,束缚住他的事情终于被剥离,他可以获得自由了。
他望着月,轻轻吐出了最后一句话,“今夜无云,明日一定会是个好天气……”
只可惜我再也看不到了。
怀中一沉,纪瑾年探出的手同时坠下,另一手也失了力,仅被咬了一口的糖人摔落在地,瞬间破碎了。
谢梓清怔忪着眨眨眼,长睫不堪重负,滚落下泪珠,滴在纪瑾年被血染红的脸上,淡去了一处的血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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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府大门,谢南洲迈出门来,身后心腹紧随其后,说着,“大人,明子实说私铸兵刃一事为二皇子授意,那在白羊城的刺杀会不会也是他为了阻止大人所干下的。”
谢南洲站定在门前,没什么表情地反问,“他说的就一定是真的吗?”
“可……他讲得挺清楚的,说是之前便有人主动上门与他做这笔生意,明子实一开始不敢应下。直到那人表露身份,腰牌清清楚楚写的是二殿下,后来又接连帮明子实牵线搭桥,让儿子娶了杨知州之女,女儿嫁给了崔总督之子。明子实看了这些,总算信了,才答应了这笔险之又险的生意。”
心腹把刚才明子实的话复述一遍,打心里认为这些话听起来没有任何疑点和疏漏。
“另外大人,这次矿场劫杀,明子实说二皇子的人提前就给递了消息,才让他能在铁匠家附近安排人手,故意请君入瓮。而且他还见过那送信的人,遮了面,声音听起来虽不是地地道道的顺天人,不过相差不多。除此之外,那人明确点明了是二皇子派他过来处理此事的。”
“听了这些,你认为是晏怀谦在广造兵器,联合北境军队和要员,企图谋逆?”
心腹被他的问话搞得有些迷惑,“难道不是吗?”
谢南洲没有回答,望着夜色,眸光沉沉,“你也这么认为,那么百官同样会觉得事实就是如此。”
正此时,忽有一人奔入,闪身至谢南洲面前,“大人,不好了。”
谢南洲分神看去,“何事?”
“大人让我盯着纪瑾年的动向,可就在刚刚,他突然……”那暗卫紧张地低下头,不想说,却也不得不道出实情,“中毒身亡了。”
谢南洲眉心蹙起,罕见的有了明显的情绪波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