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时见你
林知夏在三十岁这年,终于回到了阔别十二年的雾凇镇。
出租车碾过积雪,轮胎与路面摩擦出“咯吱”的轻响,车窗外的景象渐渐从陌生的城市轮廓,变成覆着厚雪的木屋尖顶。她望着窗外掠过的雾凇——那些缀满冰晶的树枝,像被冻住的烟花,忽然想起十二年前离开时,陈屿在车站递给她的那只玻璃罐,罐里装着他亲手冻的冰花,说是“替雾凇镇陪着你”。
那只玻璃罐后来在她辗转租房的路上摔碎了,碎片混着融化的冰水,在行李箱里洇出一片深色的印子,像一道永远没愈合的疤。
出租车在镇口的老槐树下停下,司机师傅帮她搬行李时念叨:“姑娘这时候回镇里,是来赶年集的?这几年雾凇镇搞旅游,年集可比以前热闹多了。”林知夏笑了笑,没说话。她回来,不是为了年集,是为了找陈屿。
十二年前,她是镇上唯一的高中生,陈屿是隔壁木工铺的学徒。他总在她放学路过铺子时,偷偷往她书包里塞一颗热乎的烤红薯,或是用边角料雕一只小小的兔子。她那时满心都是考去大城市,对他的好,既贪恋又躲闪。直到高考前一个月,陈屿的师傅突然去世,他要接手木工铺,却在她去车站的那天,红着眼眶说:“知夏,我等你回来。”
她当时只说了句“别等了”,就头也不回地踏上了火车。后来她在大城市读大学、工作,从实习生做到部门经理,身边不是没有追求者,可她总想起那个冬天,陈屿站在雪地里,睫毛上落着雪,手里攥着那只玻璃罐的模样。
林知夏租了镇东头一间带小院的木屋,房东是位姓王的老太太,总爱坐在门口晒太阳。第一天收拾行李时,老太太端来一碗姜汤,看着她手里的旧照片问:“姑娘认识陈屿?这照片上的小伙子,不就是木工铺的陈老板嘛。”
林知夏的心猛地一跳,手里的照片差点掉在地上。照片是十二年前拍的,她和陈屿站在老槐树下,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棉袄,她扎着马尾,两人中间隔着半臂的距离,却都笑得一脸灿烂。“您说……他还在镇上开木工铺?”
“在呢,就在镇西头,这几年他做的木活有名得很,好多游客专门来订他的小摆件。”老太太咂咂嘴,“就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小伙子,一直没成家。”
林知夏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胀。她谢过老太太,回到屋里,翻出手机里存了十二年的号码——那是陈屿当年用的手机号,她换了好几部手机,却一直没舍得删。犹豫了很久,她还是按下了拨号键,电话响了三声,被挂断了。
她盯着手机屏幕,眼眶忽然就红了。也是,十二年了,他或许早就换了号码,或许,早就不记得她了。
第二天,林知夏决定去镇西头的木工铺看看。雪还在下,她裹紧了羽绒服,踩着积雪慢慢往前走。镇子不大,沿途的店铺大多挂着红灯笼,年味越来越浓。走到木工铺门口时,她停下了脚步。
铺子的门是敞开的,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凿木声。她透过门缝往里看,看见一个穿着藏青色围裙的男人,正低着头打磨一块木头。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勾勒出熟悉的侧脸,只是比十二年前成熟了些,眼角多了几道细纹。
林知夏站在门口,心跳得飞快,好几次想开口,却又咽了回去。直到男人抬起头,目光与她相遇,她才像被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陈屿显然也愣了一下,手里的工具停在半空。他看着她,眼神从惊讶变成疑惑,再慢慢染上一丝复杂的情绪。“林知夏?”他的声音比十二年前低沉了些,带着一丝不确定。
“是我。”林知夏的声音有些发颤,“好久不见。”
陈屿放下工具,走到门口,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怎么回来了?”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
“我……”林知夏咬了咬唇,“我想回来看看。”她没说找他,怕显得太刻意,也怕被拒绝。
陈屿点了点头,侧身让她进来:“外面冷,进来坐吧。”
木工铺里很暖和,空气中弥漫着木头的清香。墙角堆着各种木料,工作台上放着几件没做完的小摆件——有兔子,有松鼠,还有雾凇的形状。林知夏看着那些摆件,想起十二年前他雕给她的小兔子,眼眶又热了。
“你这些年……还好吗?”陈屿给她倒了杯热水,递到她手里。
“挺好的,在城里工作,不算累。”林知夏捧着杯子,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你呢?木工铺一直开着?”
“嗯,师傅走后就接过来了,这几年游客多,生意还不错。”陈屿在她对面坐下,目光落在她身上,却没再说话。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只有窗外的雪落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鞭炮声。林知夏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想问他这些年有没有想过她,想问他为什么挂断她的电话,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无关紧要的寒暄。
“你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陈屿先打破了沉默。
“还没定,可能……会待一阵。”林知夏说,“我想在镇上找份工作,暂时不回城里了。”
陈屿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也好,镇上现在缺人手,旅游公司或者民宿,应该都在招人。”
接下来的几天,林知夏开始找工作。她之前在城里做的是策划,镇上没有合适的岗位,最后在一家民宿找到了前台的工作。民宿的老板是对年轻夫妻,人很热情,知道她是从城里回来的,还特意给她涨了些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