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参劾的风声,像一股暗流,悄然改变了江州官场的氛围。
一些原本观望的官员,脚步开始迟疑。
几位之前对陆丞新政表示过支持的士绅,递来的帖子也稀疏了不少。
就连巡抚衙门内的属吏办事时也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陆丞对此心知肚明,却仿若未觉。
他依旧每日埋首案牍,只是催促漕运、市舶司整顿的文书愈发急切。
他知道时间不站在自己这边。
这日,他正在审阅一份关于清丈江边淤田的章程,沈师爷引着一人匆匆而入。
来人竟是淮安卫指挥使周武,他一身风尘面色凝重。
“周将军?你怎会突然来此?淮安出了何事?”陆丞放下笔,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周武单膝跪地,声音低沉:“抚台大人,末将失职!
昨夜有一伙身份不明的黑衣人,试图劫掠淮安府库!”
陆丞豁然起身:“府库?所劫何物?”
“并非钱粮,而是之前赵永仁一案封存的部分账册副本!”
周武抬头,脸上带着愧疚与愤怒,“贼人武功高强熟悉路径,虽被守军击退,未得逞,但看守库房的一名书吏被杀数名兵士受伤。”
书房内一片死寂。
沈师爷倒吸一口凉气,陆丞缓缓坐下,手指冰凉。劫掠账册副本?
这绝非普通盗匪所为。
目的是什么?销毁罪证还是想从中找到什么,加以利用反戈一击?
“可知贼人来历?”陆丞声音干涩。
“贼人退走时留下了几具尸体,经查皆是江湖亡命之徒,受雇于人,但雇主身份隐秘难以追查。”
周武接着道“末将怀疑,此事与赵永仁余孽,或其在官场的同党有关。
他们狗急跳墙了!”
陆丞沉默良久,淮安府库遇袭,说明对手的反扑已从官场的明争暗斗,转向了更黑暗更血腥的手段。
这次是劫账册,下次呢?
目标会不会直接指向他?
“周将军请起,此事非你之过,贼人蓄谋已久,防不胜防。”
陆丞扶起周武,脸上并没有什么怪罪的意思,“你即刻返回淮安,加强戒备,尤其是涉案人证、物证的安全。
另外秘密调查近期有无可疑人物出入淮安,特别是与省城乃至京城有联系者。”
“末将遵命!”周武领命,匆匆离去。
沈师爷关上房门,忧心忡忡:“东翁,看来他们是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我们深挖下去了。
京城参劾地方暗杀,这是双管齐下啊。”
陆丞走到窗前,看着庭院中在寒风中摇曳的枯枝。
局势的险恶,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原本以为扳倒林、赵,掌握了部分证据,便能震慑宵小,稳步推进改革。
现在看来他低估了既得利益者的疯狂和反扑的决心。
“我们不能自乱阵脚。”
陆丞转过身,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他们越是疯狂,越是说明我们击中了要害。
账册副本被劫未遂,反而打草惊蛇,会让他们更加恐慌,露出更多马脚。”
他沉吟片刻,对沈师爷道:“两件事。
第一,将我们手中最核心的证物,包括赵永仁的原始口供、关键账册正本,立即秘密转移出巡抚衙门,另觅绝对安全之处存放,此事你亲自去办,除你我之外,不得有第三人知晓地点。”
“是!”沈师爷深知此事重大。
“第二,”陆丞压低了声音,“让我们在漕运总督和市舶司提举身边的人,加快动作。非常之时需用非常之法。
必要的话,可以许以重利,或抓住其把柄,逼迫他们倒戈。
我要在最短时间内,拿到范明远和周安邦贪腐的直接铁证!”
沈师爷心中一凛,知道陆丞这是要行险棋了。“学生明白,这就去安排。”
接下来的日子,江州城表面平静,暗地里却激流汹涌。
陆丞加强了巡抚衙门的护卫,出行路线也变得飘忽不定。
他不再大规模召见官员,许多指令通过沈师爷和极少数亲信传达。
压力之下,进展反而加快了。
五日后沈师爷带来消息,市舶司提举周安邦的一名亲随账房,因不堪内部倾轧,又畏惧陆丞追查。
愿意提供周安邦勾结海商、低估货值、私分税银的证据。
“人呢?证据可靠吗?”陆丞问。
“人已被我们控制,证据初步核实,确凿无误。
其中一笔,涉及一批南洋珍珠,低估价值近万两,周安邦独得三成。”
沈师爷激动汇报起来,“而且,据那账房透露,周安邦与范明远往来密切,似乎共同经营着一条利用漕船夹带私货的线路。”
陆丞眼中精光一闪:“好!突破口终于打开了。
立刻整理周安邦的罪证,形成案卷。
对范明远那边继续施压,但暂不要动他以免打草惊蛇。”
就在陆丞准备对周安邦动手的前夜,一位不速之客深夜到访,竟是江州知府冯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