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敬此次前来,神色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惶恐。
他屏退左右,对陆丞深深一揖:“抚台大人,下官此次冒昧前来,实有要事相告。”
“冯府台请讲。”陆丞不动声色。
“下官近日得知,京城那边,对大人您的非议愈演愈烈。
甚至有传言,说大人您查办赵永仁等人,并非为公,而是为了排除异己,安插亲信,意在掌控江南财富,图谋不轨!”
冯敬声音发颤,说出的话却石破天惊。
陆丞心中巨震,面上却依旧平静:“哦?如此荒谬之言,从何而起?”
“流言蜚语,难以溯源。
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大人!”
冯敬急切道,“下官还听说,漕运范总督和市舶司周提举,近日联名向他们在京中的座师、同窗去了密信。
内容恐怕对大人您极为不利。
大人,如今您身处风口浪尖,一言一行皆被放大检视。
下官恳请大人,是否暂缓对漕市两司的整顿,以缓和局势,从长计议?”
陆丞看着冯敬。
此人虽圆滑,但此次前来倒像是有几分真心提醒的意味。
或许他也感到恐惧,怕陆丞这艘船沉没,会殃及他这条池鱼。
“冯府台的好意,本官心领了。”
陆丞缓缓道,“漕运市舶之弊,乃国之大蠹百姓之痛。
本官既受皇命,总督一方,岂能因些许流言蜚语,便畏缩不前,置国法民生于不顾?至
于图谋不轨之说更是无稽之谈,清者自清,本官相信皇上圣明自有公断。”
冯敬见陆丞态度坚决,知道再劝无用,只得叹道:“大人清正,下官佩服。
只是,唉,树大招风,大人万事还需小心为上。”
说罢,摇头躬身告退。
送走冯敬,陆丞独自在书房中踱步。
冯敬带来的消息,证实了他的判断。
对手的反扑已全方位展开,从江湖暗杀到官场倾轧,再到政治污蔑,无所不用其极。
目的就是一个,逼他放手,或者将他彻底打下去,知难而退。
此刻退缩,前功尽弃,而且会坐实那些污蔑之词。
唯有继续前进,拿出无可辩驳的政绩和罪证,才能破局。
他下定了决心。
“一群小丑,你们真以为凭着你们那点本事就能让我退缩?”
陆丞脸上带着冷笑,开始喃喃自语。
“我若是能被你们这些手段吓唬住,又怎么可能会走到今天呢?”
“来吧,你们越是想杀我,我就越是兴奋。”
陆丞的笑意开始兴奋,玩味。
不知不觉之中,和这些贪官污吏博弈,陆丞都已经习惯了。
因为他发现了这些人的一个致命弱点。
那就是这些人根本就不敢弄死他。
他代表的是朝廷。
也就说明,这些人的身份背景,还是不够硬。
若是身份背景真的足够强大,早就弄死他了。
次日,陆丞以巡抚名义,突然下令查封市舶司账房,控制提举周安邦。
同时将周安邦贪腐的初步证据公示。
动作之快令所有人措手不及。
周安邦在证据面前,无从抵赖,精神崩溃,不仅交代了自己的罪行,为求自保,更将范明远以及几位省级官员牵扯出来。
一时间,宁苏省官场再次大地震。范明远闻讯,惊惧交加,试图销毁证据,却被陆丞早有准备的人马当场拿获。
连续拿下漕、市两司主官,证据确凿案情重大,陆丞不再犹豫,将详细案卷再次以密折形式,直送御前。
做完这一切,陆丞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他站在巡抚衙门的最高处,眺望着整个江州城。夕阳西下,给城市染上一层血色。
他知道,自己已押上了所有赌注。
这场席卷江南的风暴,最终会走向何方,是涤荡污浊,还是将他也一同吞噬,答案不在江州,而在那座遥远的紫禁城中。
“接下来,就只能等了吗?”沈师爷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声音带着疲惫。
陆丞没有回头,轻轻摇了摇头:“不,我们还有一件事要做。”
“何事?”
“写信。”
陆丞道,“给那些还在观望,还有一丝良知未泯的官员士绅写信。
告诉他们,我陆丞所做一切,并非为了一己之私,而是为了这江南百姓,为了朝廷法度。
希望他们能明辨是非站在公道一边。”
这或许是无用之功,但在此刻,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凝聚人心、争取支持的微弱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