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声望去。
只见舷窗外那万古不变的黑暗与死寂，终于走到了尽头。
前方，不再是冰冷的虚空与漂浮的陨石。
一片无垠的、散发着淡淡金光的金色沙海，豁然出现在视野之中。
那金色，温暖而柔和，铺满了整个世界。
头顶的天空，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呈现出一种纯净的、宛如蓝宝石般的色彩。
极远方的天际线上，一道肉眼可见的巨大金色光柱，冲天而起，仿佛一根擎天之柱，连接着沙海与苍穹。
一阵阵似有若无的梵唱声，跨越了遥远的空间，在每个人的心底响起。
那声音宏大、庄严，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这就是西漠。
西漠佛国。
“好……好壮观……”
苏灵儿喃喃自语，心神被眼前这神圣浩瀚的景象所震撼。
就连石敢当，也暂时忘记了吃肉，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那道通天彻地的金色光柱。
只有澹台烬，眉头缓缓皱起。
他的剑心，敏锐地捕捉到了那片祥和金光之下，隐藏的一丝不协调。
那是一种极致的繁荣背后，所对应的极致的死寂。
就像一幅色彩无比艳丽的油画，凑近了看，才能发现画布的底层，已经彻底腐烂。
无痕舟没有直接飞向那道光柱。
李凡操控着飞舟，降低高度，像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降落在一片连绵起伏的无人沙丘之后。
他收起飞舟。
四人第一次，双脚踏上了西漠的土地。
脚下的沙子，带着一种温热的触感，一直暖到心里。
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气息，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味道。
一切看起来，都祥和而平静。
李凡的神色，却不见半点放松。
“收敛气息。”
他开口说道，声音不大，却让三个弟子心头一凛。
苏灵儿立刻从储物袋中取出三个小瓷瓶，分发给众人。
“师尊，这是我新炼制的敛息丹和镇脉散。”
“敛息丹可以最大限度收敛我们的灵力波动，镇脉散可以防止我们的神魂被此地的梵音影响。”
李凡接过丹药，却没有立刻服下。
他站在沙丘之顶，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的神念，没有像以往那样，如利剑般刺出，去探查四周。
而是像一张温柔的、无限延伸的巨网，轻轻地铺散开来，融入这片天地。
他要去感受。
感受瑶光圣主口中，那已经生了“病”的天地法则。
在他的感知中，世界变了模样。
正常的法则，应该像一条奔流不息的大河，清澈、浩荡，充满了生命力，循环往复，滋养万物。
而这里的法则……
表面上看，依旧是一条河。
河水在流动，金色的阳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看起来圣洁无比。
可当李凡的神念，沉入水面之下。
他“看”到了河床。
那河床之上，淤积着一层厚厚的、粘稠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黑色淤泥。
那淤泥，无声无息，却在缓慢地污染着整条河流。
所有流经此地的法则之力，在经过这层淤泥时，都会被沾染上一丝微不可查的腐朽与暮气。
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生灵，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吐纳，每一次修行，都在不知不觉中，饮用着这条被污染的河水。
他们或许会感到安宁。
他们或许会感到祥和。
但他们的生命本源，他们的神魂深处，都在被那股腐朽的法则之力，一点一点地侵蚀，同化。
他们正在缓慢地，变成那河床淤泥的一部分。
李凡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望向远处那道通天的金色光柱。
他现在明白了。
那不是什么佛光普照。
那是一根巨大的、插在河床里的吸管。
它在疯狂地抽取着这片土地，所有生灵的生命本源，汇聚成那看似神圣的光芒。
而那光芒之下，是无尽的枯骨。
这里，是枯骨绿洲。
也是众生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