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说‘早已察觉黑莲儿母女踪迹,因担心打草惊蛇,故暗中监视。如今王国樑伏诛,特来禀报公公,请公公处置’。
这样一来,咱们不仅没罪,反而成了‘大义灭亲’的忠臣,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王忠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心里暗自佩服王威的狠辣。
连自己的干女儿和外孙都能用来做筹码,这等心机,难怪能在大同站稳脚跟。
可他还是有些犹豫,嗫嚅着说道:
“可……可黑莲儿她知道不少事啊!
她知道咱们当初给王国樑递过消息,知道咱们克扣军粮资助流民……
若是她在张公公面前乱说话,咱们还是会暴露!”
王威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杀意,声音压得极低。
“所以,她得死。”
“您的意思是……”
王忠的后背瞬间冒出冷汗,他终于明白王威的全盘计划。
先主动禀报黑莲儿的踪迹,再在张炜派人去“捉拿”的途中,制造一场“意外”,让黑莲儿母女“畏罪自戕”,这样一来,人证没了,所有的秘密都能烂在肚子里。
“你知道该怎么做。”
王威放下茶杯,目光落在王忠身上,语气里带着威胁。
“做得干净点,别留下任何痕迹。
若是出了差错,你和你全家,都得跟着陪葬。”
王忠浑身一颤,连忙磕头:
“属下……属下明白!
属下这就去办,保证做得天衣无缝!”
他不敢再耽搁,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跑出大堂。
很快。
大堂里只剩下王威一人。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夕阳,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王国樑死了,黑莲儿也得死,只要能保住自己的权势和性命,牺牲几个“亲人”,又算得了什么
大同总兵的位置,他觊觎了这么多年,绝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栽了跟头。
王忠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总镇府的长廊尽头,大堂又重新安静下来了。
王威重新坐回主位,可心头的不安却没消减半分。
解决了黑莲儿,不过是拆了一颗小炸弹,真正的惊雷,还在宣府方向。
熊廷弼整顿宣府的消息,这几日像雪片似的传到大同:
斩了一千两百叛兵,抄家得银两百万两,连马世龙都被提拔成了总兵……
那等雷厉风行的手段,让他夜里都能惊醒。
宣府安定了,下一个会是谁
九边重镇里,大同的乱象不比宣府少,熊廷弼那双眼睛,迟早会盯过来。
“熊廷弼……”
王威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牙根咬得发紧。
他在大同经营十余年,手底下不干净的事太多了:
克扣军粮填补私囊,纵容女婿刘振邦资助流民,甚至当年为了争夺兵权,暗中设计扳倒过前任参将……
这些事,若是被熊廷弼查出来,别说副总兵的位置,连项上人头都保不住。
他必须找个靠山,一个熊廷弼不敢轻易动的靠山。
王威的目光扫过大同府舆图中央的“代王府”三个字,眼神渐渐亮了。
大同城里,最硬的靠山,莫过于那位姓朱的亲王。
代王朱鼐钧。
虽说如今的宗室藩王没了十足的兵权,可“皇亲国戚”这四个字,仍然是最硬的护身符。
熊廷弼再横,也不敢公然与亲王为敌,更何况这代王还是太祖皇帝的后裔,陛下都得敬三分。
打定主意,王威起身走到内室,打开樟木柜的暗格。
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迭纸契,用暗红的锦缎包着。
有城南那片最繁华的商铺地契,有城外两万亩水浇田的田契,还有城西两座煤窑的契约。
这些都是他多年搜刮来的家底,此刻却要当成敲门砖,送进代王府。
他摩挲着契纸上鲜红的印章,心里虽有不舍,却更清楚:
没了性命,这些家产不过是别人的囊中之物。
半个时辰后。
王威的马车停在了代王府门前。
朱红的王府大门高大,门楣上“代王府”三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
门前两座汉白玉石狮龇牙咧嘴,守门的侍卫穿着绣着“代”字的甲胄,比府衙的兵卒多了几分傲气。
马车刚停稳,早有人进去通报。
这些年,王威没少给代王府送孝敬,府里的人早就认得他的马车。
没过多久。
一个穿着青色锦袍的管家快步出来,脸上堆着笑:
“王总镇,王爷在后面的‘鸣鹤院’等着您呢,快请。”
王威跟着管家往里走,代王府的奢华远超总镇府。
穿过三进庭院,王威发现,廊下挂着的宫灯,灯罩都是绣着金线的丝绸,连引路的丫鬟,都穿着绫罗绸缎,发间插着珠钗。
他暗自咋舌。
这代王府的一日用度,怕是抵得上大同县一个月的赋税。
说他贪
他哪里贪得过这些宗王
到了鸣鹤院,王威远远就听见清脆的鸟鸣。
院里的石桌上,放着一个金丝鸟笼,里面养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画眉,正蹦跳着唱着。
一个白发老者坐在石凳上,手里拿着个银质的鸟食罐,正往笼里撒食。
他皮肤松弛,脸上满是皱纹,可手上戴着的羊脂玉扳指,腰间系着的翡翠带钩,都透着贵气。
正是第八代代王,朱鼐钧。
老者身边围着三个妙龄女子,有的替他扇风,有的给他剥葡萄,还有的用锦帕擦着他嘴角的汁水。
王威看在眼里,心里暗自吐槽:
都七十岁的人了,还如此沉溺享乐,真是老不正经。
可脸上却堆起恭敬的笑,快步上前,撩袍行礼:
“大同副总兵王威,拜见大王!”
朱鼐钧这才缓缓回头,眯着眼睛打量他。
“是王总镇啊,起来吧,坐。”
他指了指旁边的石凳,语气里带着几分敷衍的随意。
这些年,求他办事的官员多了,王威不过是其中一个。
“不敢称‘总镇’,在下只是暂代协镇之职,不敢僭越。”
王威小心翼翼地坐下,双手放在膝上,姿态放得极低。
在这位亲王面前,越谦卑,越容易成事。
朱鼐钧又喂了画眉一勺食,才慢悠悠地开口:
“今日来找本王,怕是有事吧”
他心里门清,王威无事不登三宝殿,每次来都带着事情,这次想必也不例外。
王威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愁容,声音也低了几分:
“大王明鉴,在下今日来,是真有难事求大王帮忙。”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那个暗红锦缎包裹的纸契,双手捧着递过去。
“在下在大同经营多年,攒下些微薄产业,可如今……
末将的女婿王国樑犯了谋逆大罪,在下怕被牵连,这心里实在不安。
恳请大王念在在下多年供奉的情分上,替末将在陛
朱鼐钧的目光落在锦缎包裹上,眼神顿时变了。
他放下鸟食罐,接过包裹,打开一看,里面的地契、房契、商铺契约迭得整整齐齐,每张契纸上都盖着官府的红印,一看就是真的。
他拿起一张城南商铺的地契,摩挲着上面的字迹,嘴角的笑意愈发真切。
那片商铺他早就眼馋了,每年的租金就有上千两,加上其他产业,这一迭契纸,怕是值三十万两不止!
“王小友放心!”
朱鼐钧把契约往石桌上一放,拍着胸脯说道:
“本王虽是闲王,可陛下看在太祖皇帝的面子上,也得给我几分薄面。
明日我就写奏折,替你说情,保你无事!”
他此刻的语气,比刚才热络了十倍,连“小友”的称呼都用上了。
三十万两的孝敬,足以让他上心。
王威心中一喜,脸上却依旧带着忧色,又道:
“多谢大王!
只是还有一事,尚需大王援手。
如今右玉、左云二县有流民盘踞,劫掠商旅,在下手底下的兵卒要镇守边墙,实在抽不出人手平叛。
若是流民闹大了,怕是又要牵连末将……
恳请大王借末将一千王府护卫,助末将平定流民,也好让末将在陛
他这话说得巧妙。
借兵平叛,既解决了自己兵力不足的问题,又把代王拉上了自己的船。
代王出了兵,若是日后熊廷弼追查流民的事,代王也得跟着担责,自然会更护着他。
朱鼐钧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王府护卫本就是养着的闲人,一千人不多,还能卖王威一个人情,日后王威的孝敬只会更多。
他摆了摆手,对旁边的管家道:“去,传本王的令,调一千护卫给王总镇,听他调遣平叛。”
“谢大王!”
王威连忙起身行礼,心里的一颗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从代王府出来,王威坐上马车,撩开车帘望着外面的街道。
阳光洒在马车的窗棂上,映得他脸上满是得意。
有了代王这棵大树,又有了王府的一千护卫,就算熊廷弼来了大同,又能奈他何
难不成,熊廷弼还敢对亲王出手
马车缓缓驶回总镇府,王威靠在车座上,眼神闪烁不定。
拉了代王上了贼船,熊廷弼面对代王,恐怕也会束手无措。
自己或许可以度过此次危机,稳稳坐住大同副总兵的位置。
甚至……
取代杨肇基,成为真正的大同总兵。
只是他没注意,马车经过酒楼时,二楼的一扇窗后,卢剑星正望着他的马车,眉头紧紧皱着。
王威频繁出入代王府,绝非好事,大同的乱局,怕是要更复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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