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借告脱罪,风起大同
酒肆二楼雅间。
卢剑星正盯着窗外总镇府的方向出神。
“大哥!张镇监让人来唤,说有急事!”
就在这时。
沈炼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带着几分急促。
他掀开门帘闯进来,额角还沾着细沙,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卢剑星回过神,起身道:
“知道了,走。”
两人快步下楼,锦衣卫番子早已在楼外列好队,见卢剑星出来,齐齐颔首,没有多余的言语,只跟着他往镇监府的方向走。
大同城西的街景依旧嘈杂,流民缩在墙角乞讨,商贩的吆喝声被风沙揉得发哑。
可锦衣卫的队伍走过时,周遭瞬间安静下来。
百姓们要么退到街边,要么低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卢剑星走在队伍最前,目光扫过街边的流民,心里却在盘算:
王威今日去代王府,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多时,镇监府朱漆大门便出现在眼前。
守门校尉见是卢剑星,连忙推开大门,引着他往里走。
穿过栽着老槐树的前院,便到了正堂。
卢剑星刚进堂门,便瞥见站在张炜身侧的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副总兵的官袍,腰系玉带,面容刚毅,眉宇间带着几分辽东军将特有的悍气,正是祖大寿。
他是从辽东调过来的,因跟着熊廷弼平叛立了功,被升为大同副总兵,算是“空降”过来的将领。
此刻他双手抱在身前,显然已经在这儿待了许久。
“属下卢剑星,参见张镇守。”
卢剑星躬身行礼,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祖大寿,两人眼神短暂交汇,又迅速移开。
大同如今名义上有两位副总兵。
祖大寿是朝廷派来的,王威是本地根基深厚的,两人虽无明面上的冲突,却也泾渭分明。
毕竟,在杨肇基离去之后,王威做的事情,其实就是总兵官做的事情。
也就是说,王威离“大同总兵”的位置,只差一道朝廷的任命而已。
“坐吧。有件事,千户听听。”
张炜拿起案上的一张纸笺,往卢剑星面前推了推。
“半个时辰前,王威派人来报,说王国樑的遗孀黑莲儿,藏在城外柳溪庄园。”
“什么”
卢剑星猛地抬头,眉头瞬间拧成一团。
他伸手拿起纸笺,上面的字迹潦草,却清晰写着柳溪庄园的位置,还有看守的人数。
这竟是王威主动供出来的
他心里的疑惑更重了:王威藏着黑莲儿,本是包藏逆党的死罪,为何突然主动坦白
“他这是什么意思”
卢剑星放下纸笺,语气里满是不解。
“难不成……咱们的人被他发现了”
锦衣卫盯梢柳溪庄园的弟兄都是老手,按说不该暴露。
张炜捻着手里的紫檀佛珠,似不在意的问道:“你觉得,你们的人会被发现吗”
“不会。”
卢剑星语气肯定。
“弟兄们都是从北镇抚司过来的,盯梢、潜伏都是老手,连王威的贴身小厮都没察觉异常,没理由会暴露。”
“那王威此举,就是故意的”
张炜的眉头皱得更紧,尖细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困惑。
“他明知道藏着黑莲儿是死罪,为何还要主动说出来难不成有什么后手”
就在这时,卢剑星突然想起上午在茶楼看到的景象,开口道:
“今日巳时,属下在望尘楼看到王威的马车进了代王府,直到午时才出来。
他主动供出黑莲儿,会不会和代王有关”
“代王”
张炜的瞳孔骤然收缩,手里的佛珠猛地停住。
一旁的祖大寿也终于抬起头,脸上露出凝重之色。
代王是宗室亲王,若是被王威卷进来,这事就不是简单的“包藏逆党”了,牵扯到皇亲国戚,连九边经略都得谨慎三分。
“若是王威真把代王拉进来……”
张炜的声音沉了下去,目光扫过卢剑星和祖大寿。
“事情就复杂了。王威、代王、还有右玉县的流民,这三者要是缠在一起,别说咱们,就是熊经略来了,也得头疼。”
祖大寿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王威在大同经营多年,代王府的供奉从未断过,若是他用产业讨好代王,让代王为他说话,咱们还真动不了他。”
他在辽东见多了官宦勾结的事,深知宗室亲王的分量。
哪怕是个闲王,只要开口,朝廷也得掂量。
张炜沉默片刻,突然摆了摆手,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罢了,这些事不是咱们能解决的,等熊经略来了,让他定夺。”
他看向卢剑星,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眼下最重要的,是把黑莲儿母子抓回来。
你立刻带锦衣卫去柳溪庄园,务必将人活着带回来。
从她嘴里,说不定能撬出王威和王国樑勾结的证据,还有流民的事,也可能和她有关。”
“属下遵令!”
卢剑星起身躬身,动作干脆利落。
他心里清楚,抓回黑莲儿只是第一步,王威的反常举动,代王的介入,还有祖大寿的处境,都预示着大同的水,比他想的还要深。
“去吧,注意安全。”
张炜又叮嘱了一句。
“让锦衣卫的弟兄们打起精神,王威的人可能会在半路动手。”
“是!”
卢剑星领命之后,立刻就转身离开。
他刚跨出府门,沈炼和靳一川便立刻围了上来。
方才在府外候命时,两人见卢剑星进堂时神色凝重,出来时眉头依旧未展,心里早捏了把汗。
“大哥,是不是张公公怪罪咱们办事不利”
靳一川先开了口,声音压得低,却难掩焦急。
他们跟着卢剑星查案这么久,从未见过张炜那般阴沉的脸色,生怕是出了什么纰漏。
卢剑星摇了摇头,抬手拂去肩头的沙尘。
“怪罪倒没有,只是出了件怪事。
王威主动派人把黑莲儿藏在柳溪庄园的消息,告诉了张公公。”
“什么”
沈炼猛地睁大眼睛,下意识地提高了音量,又连忙压低。
“他疯了藏逆党家眷是死罪,他怎么会主动招供
难道……难道是咱们的人暴露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想起自己安排的盯梢。
都是找的庄园附近的老百姓,给了足银,让他们只远远观察,连锦衣卫的影子都没让靠近庄园半步,按说不该出问题。
卢剑星侧目看向他,眼神锐利:
“你仔细想想,有没有可能露了马脚
比如百姓走漏了消息,或是有人跟踪了送银子的弟兄”
沈炼皱着眉,仔细回忆了一遍,摇了摇头:
“不会。我找的是在庄园附近住了三十年的老马家,他家儿子去年死在边军里,跟王威没半点交情,而且我特意叮嘱,只许他每天傍晚去庄园外的井边挑水时顺带看一眼,绝不能靠近。
送银子的弟兄也是乔装成货郎去的,没跟任何人起冲突。”
他顿了顿,语气肯定。
“暴露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这就奇了。”
卢剑星摩挲着下巴,心里的疑团更重了。
王威不是傻子,没理由自投罗网,除非……
他又想起王威去代王府的事,难不成是想借黑莲儿做什么文章
可眼下没时间细想。
“罢了,不管他耍什么样,先把人抓到再说。
二弟,你点一百精锐,都带短弩和绣春刀,轻装快马,咱们去柳溪庄园。
务必活着带黑莲儿回来,她嘴里说不定有王威的把柄。”
“末将领命!”
沈炼和靳一川齐声应道,转身快步走向等候的锦衣卫队伍。
不过片刻,一百名劲装番子便列好了队,马蹄裹着毡布,腰间的绣春刀藏在披风下,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卢剑星翻身上马,马鞭一扬,“走!”
队伍如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朝着城外奔去,很快便消失在风沙弥漫的官道尽头。
而此刻的柳溪庄园,却是一片死寂。
庄园坐落在大同城外二十里的柳树林边,院墙不高,只齐人腰,墙头爬满了枯黄的藤蔓。
院内的正屋里,黑莲儿正坐在窗前,手里攥着一件小小的布褂。
那是她小儿子的衣服,针脚有些歪歪扭扭,是她这些天在庄园里无事时缝的。
自从从宣府逃到这里,她就没出过院门一步,连两个儿子都没再见过了。
她每天能做的,就是对着两件小衣服发呆,盼着王国樑能有消息。
可等来的,却是日复一日的不安。
就在这时。
院外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打破了寂静。
黑莲儿猛地抬头,只见一个穿着青色家丁服的男人走了进来。
是王威的亲信王忠。
他平时很少来这里,送粮送药都是老仆来,此刻突然出现,让黑莲儿心里莫名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