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的颠簸没有停歇,
像是要把人五脏六腑都晃出来。
林秀珠抱着鸡蛋筐的胳膊早已酸胀,
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
黏住了额前的碎发。
她腾出一只手想把头发别到耳后,
指尖却触到了裤腰上别着的那个布包。
母亲最后塞给她的那个,
巴掌大的蓝底白花土布包,
边角都磨得起了毛。
刚才上车时慌乱,
她随手把布包别在了裤腰里,
此刻被汗水浸得有些发沉。
她心里一动。
借着车身猛地往左侧倾斜的力道。
把布包解了下来。
布包用粗棉线缝得严严实实,
捏在手里硬邦邦的,
不像是装着干粮或针线的样子。
她腾出手指,
笨拙地解开那个打了好几个死结的绳结。
线绳磨得手指生疼,
那是母亲用了不知多少年的搓线,
带着股皂角和阳光晒过的味道。
绳结终于松开。
她把布包往手心一倒,
几张崭新的纸币“啪”地掉在手腕上。
她数了数。
是50张厚厚10元大团圆。
林秀珠的眼睛猛地睁大,
像被正午的日头刺了眼。
她慌忙把钱攥在手心,
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车厢里昏暗,
可那大团结上,
“中国人民银行”
几个字清晰地扎眼。
1985年的500元,
能买大米一吨多,
能买猪肉三百多斤,
能给弟弟缴纳从小学到初中的学费。
她的手开始发抖,
汗水顺着指缝渗进纸币的纹路里。
这钱是哪里来的?
母亲日绣夜绣,
一个月也攒不下三十块;
家里那几亩田的收成,
早就被阿爸的药罐子吞了个干净。
她忽然想起前几天夜里,
迷迷糊糊听到母亲在灶房里跟阿爸低声说话,
说要去跟三婶娘借点东西,
当时她困得厉害,
没往心里去。
三婶娘的男人在镇上供销社当主任,
是村里少有的“体面人家”。
母亲那样好强的人,
这辈子没跟人低过头,
为了这500块,
不知在三婶娘面前说了多少软话。
想到这里,
林秀珠的鼻子一酸,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布包里除了钱,
还有一小叠用牛皮纸包着的东西。
她拆开一看,
是十几颗用红线串起来的乌橄榄,
咸中带甘的味道透过纸缝钻出来。
那是母亲去年冬天在晒谷场捡的橄榄,
泡在粗盐里腌了大半年,
说是出门在外带在身上,
想家了就嚼一颗。
林秀珠把钱重新裹回布包里,
塞进贴身穿的粗布衬衣口袋,
再用手死死按住。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闷得发疼,
眼泪却怎么也掉不下来。
曾几何时,
她也曾抱怨命运的不公,
为什么要把她生在这样的人家,
高中都没读完,
就要出门去做生意。
她以为自己是家里的顶梁柱,
要去深圳挣钱救急,
却不知母亲早把家底掏空,
连带着脸皮都豁了出去,
给她铺好了最后一程的路。
“小姑娘,你没事吧?”
旁边那个刚吐过的妇女缓过劲来,
见她脸色发白,
眼睛红红的,
忍不住问了句。
林秀珠摇摇头,
拿袖子擦了一下鼻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