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容不下她。
“我……我知嘅,陈伯。”
她低下头,
看着粥面上凝结的薄薄米油,
“食完我就走。唔该晒你。”
陈伯看着眼前这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
瘦小的肩膀却挺得笔直,
心里也有些不忍。
他叹了口气:
“你……你有冇地方去啊?揾唔揾到屋企人?”
林秀珠摇摇头,
“我本来是想来深圳摆摊卖布的……”
“但是我弄丢了亲戚的地址……”
“我只记得她在罗湖电子大厦那边……”
眼神茫然。
堂姐的地址丢了,
深圳对她而言,
就是一片巨大而陌生的丛林。
陈伯沉默了片刻,
从怀里摸索出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和几枚分币,
塞到林秀珠手里:
“呢……呢度有几蚊鸡,唔多,你攞住,买啲嘢食。”
“或者搭车……去东门碰碰运气?”
“东门也在罗湖区,和你堂姐住的地方很近。”
“嗰边好多人摆摊卖布里,咩都有得卖,”
“或者……或者去揾份工作?”
东门?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
在林秀珠心里漾开一丝微弱的涟漪。
也许可以去那边摆地摊?
卖点自己的布?
“多谢陈伯。”
但是她没有收陈伯的钱,
“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
“这钱我不能收。”
一看陈伯,
就知道他的日子也过得很清贫,
林秀珠就算再贪心,
也不忍心拿这样一位老伯的钱。
她的目光扫过陈伯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时,
林秀珠顿住了。
工装的右边袖肘处,
被利物划开了一道足有半尺长的口子,
边缘的布料毛糙地翻卷着,
露出里面同样破旧的白色背心。
“陈伯,你件衫……”
她指了指那道口子。
陈伯低头看了看,
不在意地扯了扯:
“哦,前两日搬钢筋,唔小心勾烂嘅。”
“冇所谓啦,做嘢嘅人,边度有衫唔烂嘅?”
“我……我帮你补下?”
林秀珠的声音不大,
却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笃定。
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拿得出手的、
回报恩情的方式。
陈伯愣了一下,
随即摆摆手:
“唔使唔使,费事啦细妹,你赶时间……”
“好快嘅!真嘅!”
林秀珠放下粥缸,
眼神恳切而坚持。
她不等陈伯再拒绝,
便迅速打开了那个视若珍宝的红蓝白格子胶袋。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里面一卷卷染好的布匹,
从最底下摸出一个小小的、
用碎花布缝制的针线包,
又拿出几个用蜡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
那是她离家前精心准备的、
研磨好的不同颜色的植物染料粉末。
最后,
她取出了一把小巧但锋利的裁布剪刀。
陈伯看着她这一套行云流水又珍而重之的动作,
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这不像一个逃难的乡下妹,
倒像是个……
女裁缝?
林秀珠示意陈伯脱下工装外套。
她接过那件带着浓重汗味和机油味的衣服,
仔细抚平那道狰狞的裂口。
然后,
她拿起剪刀,
在自己带来的那卷靛蓝染布上,
利落地剪下一块比破口略大的布片。
布片边缘并非方方正正,
而是被她灵巧地剪成了几片舒展的玉兰花形状。
白玉兰,
是潮州的市花。
这是在老家随处可见的植物,
让陈伯看得有些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