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就看到了陈伯身上的变化。
“哇!陈伯!件衫翻生得咁靓嘅?边度整嘅?”
他凑近一看,
立刻被那片独特的靛蓝补丁吸引了,
“咦?呢个色……好正!”
“边位师傅嘅手笔?介绍下嚟帮我都整件啦!”
另外几个工友也围了上来,啧啧称奇。
他们都是在工地上辛辛苦苦干活的搬砖人,
衣服破损是常事,
有婆娘的就随便缝两针凑合,
没婆娘的干脆就不搭理,
当做没这回事,
实在太破了就扔了换新的,
哪里见过这样化腐朽为神奇的修补?
“就系呢位细妹帮我补嘅!”
陈伯挺了挺胸脯,
带着一种莫名的自豪感,
把局促的站在棚子角落的林秀珠推了出来,
“佢系我哋潮州嘅女仔,裁缝和染布嘅手艺都顶呱呱!”
几双带着汗渍、布满老茧的手伸过来,
小心翼翼地触摸着陈伯袖肘上那片靛蓝的“玉兰花”,
感受着那温润的质地和独特的色彩。
“细妹,你真系犀利!”
“系啊系啊,呢个颜色真系好睇,又实净!”
“能帮我补补裤脚呗?我给你钱!”
一个带着东北口音的男人说道,
“我这件背心刮烂个洞,帮我弄弄嘛妹子!”
这个工友的腔调就带着浓郁的陕西特色。
来深圳打工的不仅有潮汕人、客家人。
还有很多五湖四海的外省人,
小小的杂货棚角落瞬间被这群热情又带着点急切的工友围住了。
林秀珠被这突如其来的关注弄得有些手足无措,
脸颊微红,
但心底那股被认可的暖流却让她眼睛亮了起来。
她看着眼前一张张朴实的、
带着期盼的脸,
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多……多谢大家睇得起。”
她清了清嗓子,
努力让自己的潮汕口音普通话清晰些,
“我……我冇咩专业嘅工具,就系带咗啲自己染嘅布同针线,”
“如果大家唔嫌弃,我可以帮大家补补衫。”
“价钱……大家睇住俾,”
“或者……或者有啲碎布、剩饭剩菜俾我,都可以嘅。”
她话音刚落,人群立刻响应:
“得得得!冇问题!”
“碎布我哋仓库大把!”
“细妹你先帮我补背心!”
就在这时,
一个庞大的身影挤开人群,
带着生人勿近的气势闯了进来,
正是昨天那个凶神恶煞的胖大婶——阿兰。
她叉着腰,
粗声粗气地嚷道:
“喂!干锤子哦?”
“这么多人围到这儿不上班啊?”
“信不信我跟威哥说!”
工友们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胖大婶阿兰的泼辣在工地上是出了名的。
胖大婶的小眼睛被她脸上的肥肉挤成一条缝,
但是依旧不影响她的眼神像机关枪一样扫射每一个人。
当她的小眼睛
扫过陈伯身上那件焕然一新的工装,
最后定焦在袖肘那片精致得不像话的靛蓝“玉兰花”时,
嚣张的气焰像被针戳破的气球,
“噗”地一下瘪了大半。
她脸上的横肉抖了抖,
小小的眼睛里放射出大大的光芒。
肥婆也是女人,
女人就没有不爱美的。
“陈……陈有良?”
阿兰的声音低了八度,
带着浓浓的川音,
“你这件衣服………哪个弄的哦?”
“这么巴适!”
陈伯得意地扬了扬袖子:
“就系呢位潮州细妹咯!”
“阿兰,人哋手艺真系冇得弹!
“你睇下,烂成咁都救得翻,仲靓过新嘅!”
阿兰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被围在中间的林秀珠身上。
小姑娘依旧穿着那身沾满尘土的碎花衬衫,
抱着那个格格不入的红蓝白胶袋,
但此刻她站得笔直,
眼神清澈,
带着一种沉静的底气,
和昨天那个惊慌失措、
满身狼狈的“盲流”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