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子一酸,
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把大家给的东西一一收好:
“多谢大家,”
她深深鞠了一躬,
声音带着哽咽,
“这份情,我林秀珠记着,以后一定还。”
陈伯蹲在一旁,
默默地帮她把染布和针线包重新塞进红蓝白胶袋,
又从怀里掏出那个油腻的工牌,
塞到她手里:
“拿着,万一……万一遇到难处,去附近工地问问,或许有同乡认得我这牌。”林秀珠攥紧那块冰凉的金属牌,
指尖都泛了白。
胖大婶阿兰红着眼圈,
从食堂后厨端来一大碗热腾腾的鸡蛋面,
上面还卧着两个金黄的荷包蛋:
“快吃,吃饱了有力气赶路。”
她往林秀珠兜里塞了把大白兔奶糖,
“路上嘴馋了就含一颗,甜丝丝的,心里也舒坦。”
林秀珠捧着那碗滚烫的面,
热气模糊了视线。
她三两口扒完,
把碗还给阿兰时,
碗底压着五块钱
是她刚才给的“修补费”。
“阿婶,这钱……”
“拿着!”
阿兰眼睛一瞪,
嗓门又大了起来,
声音却带着点颤音:
“出去了哪不要钱?”
“难不成要像昨天那样饿肚子?”
“还是又打算用你的哪块布去换人家的馒头?”
日头渐渐偏西,
工地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林秀珠背着胶袋,
手里拎着工友们凑的零碎物件,
站在工地门口,
回头望了一眼这片尘土飞扬的地方。
这里有争吵,
有艰辛,
却也有她来深圳后第一份沉甸甸的善意。
陈伯和几个相熟的工友送她到路口,
反复叮嘱着:
“东门人多眼杂,保管好自己的布和钱。”
“遇到查证件的,就说去投奔亲戚,机灵点。”
“实在不行,就回来找我们,总有口饭吃。”
林秀珠一一应着,
转身踏上了通往大马路的土路。
走了几步,
她又回头,
对着那几个还站在原地的身影挥了挥手,
直到他们被扬起的尘土渐渐遮住。
南头关铁皮栏杆刚从中间分开一道缝,
柏油路上就蒸腾起混着尾气的热浪。
栅栏外的空地像块吸饱了油的抹布,
停着二十几辆看不出原色的轿车。
有的前灯蒙着层灰黄的蛛网,
有的后窗贴着褪色的“香港制造”贴纸,
最破的那辆绿皮吉普,
车门把手早没了,
用根红绳拴着晃悠。
穿得确良衬衫的司机们蹲在车屁股后头,
裤脚沾着泥点,
手里的红双喜烟燃到了滤嘴还舍不得丢。
见有人背着蛇皮袋往关口挪,立马弹起来围上去,
广东话混着湖南腔撞在一块儿:
“华强北?十五块走不走?”
“罗湖东门去不去?二十就走!”
“我这车能捎四个人,拼满就走!”
有个穿凉鞋的汉子更急,
直接拽住过客的帆布包带,
“给十块就行,我绕小路快得很,不用等检查!”
太阳把路面晒得发软,
车引擎盖烫得能煎蛋。
一辆半旧的丰田皇冠突然“咔嗒”响了声,
司机慌忙拉开引擎盖,
黑烟裹着机油味涌出来,
呛的旁边几个等活儿的人直咳嗽。
穿蓝工装的副驾探出头骂了句脏话,
把半截矿泉水浇进水箱,
蒸腾的白雾里,
他胸前的“蛇口工业区”厂徽闪了闪。
栏杆那头突然传来铁皮摩擦的尖响,
穿绿制服的哨兵换岗了。
蹲在墙根的司机们像被针扎了似的直起身,
有个戴草帽的飞快从车座底下摸出个皱巴巴的红本塞给乘客:
“等下问就说是我亲戚,刚给你做的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