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
七八辆凤凰牌二八杠自行车叮铃哐啷冲过来,
车后座捆着的西瓜在竹筐里滚得厉害,
骑车的大婶扯着嗓子喊:
“让让!让让!”
轮胎碾过碎石子的咯吱声、
讨价还价的争吵声、
远处渡轮的汽笛声搅在一块儿,
混着路边摊飘来的鸡蛋炒米粉香气,
在南头关的暮色里慢慢发酵。
有辆面包车终于载满了人,
排气管“突突”吐着黑烟往岔路拐,
后窗上,
不知谁贴的“安全第一”
标语早被雨水泡得只剩个“安”字。
林秀珠刚走近,
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男人就迎了上来,
声音压得很低:
“靓女,去哪?”
“福田还是罗湖?”
“我这车快得很,比坐公交方便,比打的士便多了。”
林秀珠攥紧了胶袋的提手,
指节泛白,
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
她没出过远门,
潮州塔仔村连像样的公路都没有,
昨天那趟长途汽车已是她这辈子见过最“气派”的交通工具。
公交车是什么模样?
的士又长什么样?
她一概不知,
只牢牢记着陈伯的话:
“去东门,等公交,五毛钱就到。”
她张了张口:
“去……东门多少钱?”
络腮胡见她迟疑,
往前凑了半步,
身上的汗味混着劣质烟草味扑面而来:
“靓女是第一次来深圳?”
他眼珠转了转,
语气更热络了些,
“去东门啊?”
“我也去那边送货,顺路捎你一程,”
“收你20块!”
“比公交还快半小时,不用挤那臭烘烘的车厢。”
旁边几辆面包车的司机也看了过来,
眼神像打量货物似的在她怀里的胶袋上打转。
有个瘦高个吹了声口哨:
“阿力,别欺负人家小姑娘,我收19块!”
另一个满脸横肉的接话:
“18!我这车刚换得座位,舒服!”
林秀珠往后缩了缩,
她想起母亲临行前的话:
“外面坏人多,别跟陌生人搭话。”
可天色已经擦黑,
远处工地的塔吊亮着孤灯,
检查站的铁门缓缓合上,
最后一班公交车的影子都没见着。
“不……不用了……我……我等公交。”
她声音细若蚊蚋,
低头盯着自己沾了尘土的塑料凉鞋。
鞋面上还沾着工地的红泥,
是早上钻铁丝网时蹭到的。
络腮胡“嗤”的笑了:
“等公交?末班车早就过啦!”
他指了指路边歪斜的站牌,
铁皮牌上的字迹被雨水冲得模糊,
“你看那上面的时间,五点半就没车了。”
“这荒郊野岭地,再过半小时,连鬼都见不着一个。”
风从检查站的铁栅栏缝里钻出来,
带着铁丝网的铁锈味,
吹得林秀珠脖子发凉。
她抬头望了望,
站牌确实歪歪扭扭,
上面的数字像鬼画符。
周围的工棚渐渐亮起灯,
飘来饭菜的香味,
更衬得这公交站孤零零的,
像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东门……很远吗?”
她忍不住问。
“不远不远,”
瘦高个接话,
往她手里塞了张皱巴巴的纸条,
“我的名片!”
“上面有我的call机号!”
“有事叫我车,风雨无阻!”
她往后退了半步,
想绕开他:
络腮胡嗤笑一声,
“你一个女仔,抱着这么多东西,天黑了在这儿晃荡,不怕遇到‘烂仔’?”
他的话像根针,
刺中了林秀珠的软肋。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染布,
这是她全部的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