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电阻变成了两个、三个。
当她再次伸手去抓镊子时,
突然眼前一黑,
栽倒在传送带上。
醒来时,
她躺在宿舍的床上,
王春红正用冷毛巾敷她的额头。
“傻妹子,不要命了?”
李远梅挣扎着想坐起来,
却被按住。
黄佩珊端着碗红糖水里进来:
“医生说你低血糖,得好好歇着。”
她看着那碗红糖水,
突然想起小时候生病,
母亲也是这样端着糖水喂她喝。
可自从父亲在矿难中去世,
母亲的背就一天天驼下去,
再也没给她熬过糖水。
“红姐,珊姐,”
李远梅突然开口,
“我想预支工资。”
王春红刚要骂张秃子不是东西,
却被黄佩珊拦住。
“我帮你去问。”
黄佩珊说,
“但你得答应我们,以后不准再这样拼命。”
李远梅点点头,
眼泪又掉了下来。
窗外的蝉鸣聒噪得很,
她望着墙上那张皱巴巴的汇款单,
上面的地址被摩挲得发白——
湖南省湘西州永顺县松柏乡……
突然,
“李远梅,有你的信!”
大喇叭一样的中年妇女的声音传来,
是传达室的黄大妈,
她举着封信在走廊喊。
信封边缘磨得发毛,
右上角贴着张模糊的邮票,
上面是母亲托乡邮员代写的地址。
信纸是作业本撕下来的,
字迹歪歪扭扭,
信的内容像朵乌云压在她的心头。
“梅娃,你哥昨晚又咳血了……”
李远梅的手指猛地收紧,
信纸被攥出褶皱。
母亲在信上说,
邻村的张屠户托媒人来说亲,
男人是张屠户的表侄,
在镇上开杂货铺,
刚死了老婆,
还带个三岁的娃。
“人家说……能给三千块彩礼。”
三千块。
李远梅眼前发黑,
这相当于她在电子厂不吃不喝干五年。
母亲说张屠户拍胸脯保证,
彩礼先付一半,
够给哥哥住院,
剩下的婚后再给。
“男人就是脾气躁点,前婆娘……是生病走的。”
最后那句被墨水涂得漆黑,
李远梅却能想象出母亲写信时的犹豫。
她突然想起上个月同村二丫来深圳投奔亲戚,
偷偷说过张屠户的表侄——叫张志强。
那人喝醉了能把桌子掀翻,
不仅喜欢揍孩子,
还喜欢揍老婆。
前婆娘死那天,
邻居听见屋里吵了半宿,
女人和小孩的哭声响彻整条村。
“梅娃,妈对不住你……”
信纸末尾有片深色的水渍,
“但你哥不能等了,村医说他顶多撑半个月……”
李远梅把脸埋在膝盖里,
哭得不能自已。
“梅子咋了?”
王春红端着饭盒刚从食堂回来,
见她蹲在地上,
“家里来信了?”
李远梅把信递过去,
指尖还在抖。
王春红看完“啪”地把饭盒砸在铁架上:
“这叫什么事!明摆着是卖女儿!”
黄佩珊和刘秀英也围了过来。
刘秀英突然红了眼圈:
“我懂你妈的心,可这火坑不能跳啊。”
“不行就跑!”
王春红攥着拳头,
“深圳这么大,总能找到活路。”
李远梅摇摇头。
她跑了,
哥哥怎么办?
母亲那把老骨头,
能扛住张屠户的催逼吗?
那天晚上,
她翻出藏在枕头下的铁皮盒,
把12块7毛钱倒在桌上。
硬币滚得叮当响,
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