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会计陈国辉红着脸攥着杆旧毛笔,
笔尖在纸上划得沙沙响,
又猛地把笔一扔:
“这租金台账跟支出对不上,差足三十七元两毛钱!”
说他是会计,
其实就是小学老师,
被陈东雷抓来临时凑数的。
这话刚落,
陈水生在趟栊门门口咳了两声:
“我家老大媳妇……”
“以前在汕头老家就经常绑着她阿爸清点账目,要不叫她来试下?”
陈东雷眼睛一亮,
刚要应,
旁边有人嘀咕:
“就是一个后生新抱(年轻媳妇),识得咩呀?”
“你行你来?”
陈东雷瞪了那个说话的年轻人一眼,
是村里有名的烂仔——陈松标。
陈松标被陈东雷一瞪,
马上缩了缩脖子,
不敢再嘀嘀咕咕。
陈东雷是个暴脾气。
年轻时就是村里的民兵队队长。
他虽然年纪不大,
也就三十多岁,
但是在村里威信很大。
村里人没有不服他的!
“水生叔,你是村里的老人了。”
“我陈东雷信你。”
“你叫她过来试试?”
不多时,
许曼卿跟着公公进了屋,
手里还攥着块绣到一半的凤凰帕子,
见满屋子人看她,
微微低了低头,
香云纱旗袍的下摆轻轻扫过凳腿。
她没急着翻账本,
先问会计陈国辉:
“租金是按间收?还是按人头?”
声音温温的,
像珠江的水漫过青石板。
陈国辉嘟囔:
“有按间的,有按人头的,外来的工仔有的租半个月,有的租一个月,乱得很。”
许曼卿点点头,
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她阿爸传给她的乌木算盘。
那算盘黑亮油润,
珠子大小匀净,
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件,
框子上还留着经年累月摩挲出的温润光泽。
她将算盘往桌上轻轻一放,
指尖落在冰凉的算珠上,
先前还带着几分羞怯的模样淡了些,
眼尾那层朦胧的光里,
多了点笃定。
“国辉哥,麻烦你把租金的名目一桩桩报给我。”
她指尖轻轻拨了下算珠,
“啪”的一声脆响,
像雨打芭蕉叶。
陈国辉愣了愣,
赶紧拿起账本念:
“张老板租三间厂房,每月租金四十五元,这个月迟了三天……”
话没说完,
许曼卿指尖翻飞,
算珠噼里啪啦响成一串,
快得像春日里骤落的雨。
“滞纳金按每日百分之一算,补两毛七,四舍五入收两毛五。”
她头也没抬,声音清清爽爽,
“李婶家出租屋,五个女工月租八元一人,走了两个住了二十天,来了三个住了十天,按日折算,应收三十七元三毛三。”
不过片刻,
她又让陈国辉报支出的数。
算珠声再次响起,
时而急促如檐下急雨,
时而轻缓似晚风拂柳。
满屋子人都闭了嘴,
连陈东雷都往前凑了凑,
眼睛瞪得溜圆盯着那算盘。
没等大家看明白,
许曼卿指尖一收,
最后一颗算珠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