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的影子移了半寸,
落在她手背上,凉丝丝的。
她知道村里总议论这些,
谁家添了男娃,
谁家生了女儿被婆婆冷着脸,
只是往常听着远,
此刻被人指名道姓,
心口像被细针轻轻扎了下,
不疼,却密密地发沉。
她只有一个女儿,
叫念安,
刚满三岁,
扎着两个软乎乎的小辫子,
笑起来眼睛弯得像月牙。
每次她去对账,
念安就扒着门框送她,
奶声奶气喊“阿妈抱抱”,
那声音能把心泡得软软的。
她从不觉得只有女儿有什么不好,
念安聪明,
会指着账本上的字问“这是什么”,
会把自己的小帕子塞给她擦汗,
比谁都贴心。
可婆婆陈美凤不这么想。
傍晚她抱着算盘往家走,
刚到巷口,
就见婆婆陈美凤站在趟栊门门口,
手里攥着把晒好的菜干。
见她回来,
陈美凤脸上堆了笑,
接过她手里的布包,
指尖却在布包带子上捻了捻:
“今日回来得早,念安在里屋玩呢。灶上温了粥,我给你留了两个艾粿。”
许曼卿应了声,
往里屋走,
念安正趴在凳上画小人,
见她回来,
举着蜡笔扑过来:
“阿妈!你看我画的阿妈!”
她蹲下身揉了揉女儿的头发,
眼里漾开笑,
可这笑没挂多久,
就被婆婆的话轻轻撞散了。
“曼卿啊,”
陈美凤端着粥碗过来,
把碗往桌上放时,
瓷碗磕着桌沿,
“方才隔壁王婶(陈松标他阿妈)来串门,说她儿媳妇又怀了。”
“去医院照了,说是个男娃。她婆婆笑得嘴都合不拢,杀了只老母鸡炖汤呢。”
许曼卿没接话,
拿起勺子搅了搅粥。
陈美凤又叹了口气,
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掌心带着些粗糙的暖意,
语气却带着点不容错辨的急:
“我知道你在村委忙,辛苦。”
“可念安都三岁了,你看村里谁家不盼个儿子?”
“咱陈家虽不是什么大户,好歹也靠着改革开放创下了一些家业。”
“有栋楼收租……”
许曼卿抬起头,
声音比平日里低了些,
“妈,政策不允许啊,超生要罚款的,村委账上就有好几笔罚款记录,都是……”
“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
婆婆打断她,眉头皱起来,
“罚点钱怕什么?”
“那点罚款,一个月租金就回来了!”
“你就当可怜我这老婆子,盼着抱个大胖孙子,将来走了也能跟列祖列宗交代。”
许曼卿还想为自己争取几句,
院门外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沉重,
带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
是陈敬棠回来了。
“阿棠回来了?”
陈美凤从堂屋迎出来,
手里的蒲扇摇得更急,
“灶上给你留了海鲜粥,还有你爱吃的牛肉炒粿条。”
听到这些,
许曼卿有些酸涩,
怎么刚才她回来,
就只有白粥,
没有海鲜粥和炒牛河?
她已经习惯了婆婆的区别对待。
嘴上说,
当自己是亲生女儿。
但是,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就拿吃的这方面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