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钱烧出来的烟混着香烛气味,
弥漫了整个屋子。
按规矩,
林秀珠作为长女,
得穿上粗麻孝服跪在灵前守夜。
每有亲友来上香,
她就得哭着磕头回礼。
李小慧被妈妈林红苑抱在怀里,
看着灵堂里这阵势,
吓得小声抽噎。
林红苑一边轻拍女儿的背,
自己也抹眼泪:
“你二叔公是好人,就是走得太早了……”
夜里,
灵堂烛火晃动。
林东耀和林南耀坐在门口商量出殡的日子。
“就定后天吧,”
林东耀抬指算了算,
“是吉日,适宜下葬,也好让你阿爸早点入土为安。”
林南耀点点头,
从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
“我这儿有两百,先垫着办事,不够再想办法凑。”
林秀珠跪在灵前,
望着父亲的照片,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想起小时候,
父亲背她去镇上赶集,
给她买麦芽糖;
想起拿到高中录取书时,
他笑得合不拢嘴;
也想起她这次离家前,
他躺在病床上反复叮嘱:
“在深圳,要好好照顾自己……”
一幕幕往事像刀一样割着她的心,
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张春兰在里屋醒了,
挣扎着要去灵堂,
被周桂芬拦了下来:
“春兰,你身体还虚,别硬撑了,让孩子们守就行。西耀在天有灵,也不愿看你这样。”
张春兰望着灵堂的方向,
眼泪默默淌了满脸,
嘴里喃喃低语:
“西耀,是我对不住你……要不是我没给秀珠办边防证……你也不会吐血……”
灵堂的烛火亮了一整夜。
天快亮时,
村里的吹鼓手来了,
唢呐声凄厉地划破了村子的寂静,
像是为林西耀送上最后一程。
林秀珠站起身,
理了理身上的孝服,
眼神里透出一股坚定。
她知道,
父亲走了,
她就是家里的顶梁柱。
她必须照顾好母亲和弟弟,
绝不能让父亲在九泉之下还放心不下。
出殡那天,
村里老少都来送行。
林秀珠捧着父亲的遗像走在最前面,
身后是抬棺的男人们。
唢呐声、哭声、纸钱燃烧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
在韩江边的小路上汇成一首苍凉而沉重的送别曲。
林秀珠望向远处静静的韩江水,
在心里默念:
“阿爸,你放心。”
“我会好好照顾阿妈和弟弟。等家里安顿好了,我还会去深圳,一定要把染布的生意做起来……绝不辜负你的期望。”
林西耀的葬礼办完后,
塔仔村的炊烟照常升起,
人照样要吃饭、要干活,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节奏。
唯独林秀珠心里空了一块,
像韩江水退潮后留下的滩涂,
怎么填也填不平。
阿妈张春兰还病着,
躺在床上攥着她的手,
反复念叨:“珠儿,别去深圳了,以后妈养你,供你读书,你回去考大学……”
林秀珠嘴上应着,
眼睛却望着窗外那棵老榕树,
想起马家璋夫妇在深圳跟她说的那番话,
想起阿奶和阿爸生前总盼着她“闯出个名堂”。
更何况,
阿爸这一病,
家里又添了不少债。
闯深圳的这条路,
她还没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