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屋的是个叫阿芳的东莞女人,
在一家小制衣厂做黑工,
见她面生狼狈,多了句嘴:
“刚过来?”
刘秀英点点头,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急忙从布包里掏出玲玲的照片:
“妹子,你……你见过我女儿吗?”
“梳着羊角辫,去年被人从梅州带来的……”
阿芳就着昏暗的灯光看了看照片,叹口气摇头:
“阿姐,香港地界大,人又多,这样找孩子如同大海捞针。”
“我有个老乡,之前也帮人找,跑断腿都没音讯,最后没法子,算了。”
刘秀英的心直直坠下去,落不到底。
但她不能算。
第二天天没亮,她就按阿芳指点的路,去附近的建筑地盘找活。
工头也是客家人,听出乡音,
又见她确实走投无路,才勉强点头,
让她搬砖、和水泥,一天三十块。
工地的活能压弯男人的腰。
毒日头晒得她头皮发烫,汗湿的衣裳糊在身上,
手心的血泡磨破了又起,
每一下触碰都钻心地疼。
可她不敢停。
每天收工,她顾不得浑身酸痛,
就拿着玲玲的照片,在尖沙咀、油麻地那些热闹的街巷里穿梭,
逢着看着面善的小贩、清洁工、甚至蜷在路边的乞儿,
她都上前去问,赔着小心,给人看照片。
回应大多是摇头。
有一次,在弥敦道一家光鲜亮丽的玩具店门口,
她猛地看到一个穿粉色裙子、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侧脸像极了玲玲。
血液轰一下冲上头顶。
她什么也顾不上了,疯了一样冲过去,一把抓住女孩的胳膊:
“玲玲!是妈妈啊!妈妈找你找得好苦!”
女孩被吓得哇哇大哭。
一个衣着体面的女人立刻从旁边冲过来,
狠狠推开刘秀英,将女孩护在身后:
“癫婆!你做什么!认错人了!”
周围瞬间围拢过来看热闹的人,
指指点点,目光鄙夷,有人掏出手机似乎要报警。
刘秀英在那女孩惊恐的泪眼里猛地惊醒,
连连鞠躬道歉,狼狈不堪地挤出人群,
躲进旁边一条暗巷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眼泪这才决堤般涌出。
那天晚上回到闷热的铁皮屋,
阿芳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递过一碗凉水:
“阿姐,别太逼自己。先站稳脚跟,攒点钱,弄张身份证再说。”
“香港这地方,只要肯捱,总能活下去。”
刘秀英默默点头,用清水仔细擦了手,才将枕边那张玲玲的照片再次抚平贴好。
窗外的香港霓虹闪烁,璀璨迷离,却照不进这逼仄的寮屋分毫。
她躺在那张一动就吱呀作响的上铺,紧紧攥住了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里,留下几个月牙似的白痕。
路还长,她知道。
一年,两年,十年……
她都得走下去。
晨雾像一层薄纱笼罩着海面,迟迟不肯散去。
早晨的寒意深入骨髓,码头的石阶冰凉刺骨。
黄佩珊裹紧了单薄的外套,望着远处灰蒙蒙的海平面,心中仿佛压着一块巨石。李远梅站在她身旁,双手不断揉搓着,试图驱散指尖的僵冷。
“佩珊姐,咱们……回去吧?”
李远梅的声音带着哽咽,
“在这里干等着也不是办法,说不定英姐已经平安抵达香港了呢?”